就在木條勢若風雷,將要插入紀若塵後心之際,紀若塵後心處驟現強光,一時間整個浴室中儘是白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到了。
那女子一聲驚叫,以手護眼。
儘管眼中刺痛,她仍運力將木條向下插去。
可是木條前端就如抵在一塊巨石上一般,無論她如何用力,就是不肯寸進。
她不禁大吃一驚,因為以她這一刺之力,就算真的是一塊巨岩,在她劍前也不過如灰泥豆腐般不堪一擊。
劍前究竟是何物?
轉眼間強光斂去,她勉強睜眼,這才發現紀若塵仍然伏在地上動彈不得,但他後心上浮著一塊小小玉玨,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旋。
玉玨放射著淡淡毫光,正是這毫光托住了她的木條,不使其前進分毫。
她不禁駭然,能在細微處現通玄手段,發這玉玨之人道行顯已深到了極處。
此地乃是丹元宮弟子群居之所,自紀若塵入室到那女子刺擊被攔不過是電光石火的一瞬,然則已然驚動了許多人,屋外人聲鼎沸,就向浴室這邊擁來。
此時浴室外忽然一靜,一眾丹元宮弟子齊聲道:“參見玉玄真人!”
浴室外玉玄真人道:“大家勿要驚擾,各自安歇去吧,此事我自會處理。”
丹元宮弟子們雖心中疑惑,但師命難違,也就各自散去了。
月影閃動間,玉靜也已立在浴室之外,向玉玄道:“玉玄師妹,何事如此吵鬨?”
問詢之際,她即向浴室行去,欲一觀究竟。
哪知玉玄真人袍袖一拂,攔住了她的去路,道:“各位真人一會即到,到時自會處理此事。
師姐現在入內,卻是有些不大方便,還是請回吧。”
玉靜愕然,但見玉玄真人毫無通融之意,隻得無奈飛走。
臨去時臉上自然有了不豫之色。
玉玄真人麵罩寒霜,舉步向浴室內行來。
她徑直向緊閉的房門走去,將要撞上木門時,身形略顯模糊,竟就此穿過了木門。
此時那女子與玉玨相持不過片刻功夫,已然不支後退。
她一時間虛脫乏力,渾身上下掛滿晶瑩水珠,分不清是香汗還是浴湯。
她惟有以木板支地,大口喘息,然而盯著紀若塵的雙眼中,淩厲殺意卻是越來越盛。
紀若塵伏在地上動彈不得,也正自望著她,臉上全然是無奈苦笑。
那女子身上未著寸縷,身材相貌都是極好的。
紀若塵生得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如此看到女人身體,何況還是如此美麗的一個身體。
儘管腰間劇痛,一時間仍然是看得有些呆了。
那女子見了紀若塵的表情,更是怒極,全無遮擋身體之意,隻是盯著紀若塵,全神貫注地提聚真元,準備給這大膽淫賊以致命一擊。
然而紀若塵頭上浮著的那一塊小小玉玨,卻似是在嘲諷著她的不自量力。
玉玄真人步入內間,先是望了一眼伏地不動、衣裳半解的紀若塵,又看了看全身**、作勢欲撲的女子,雙眉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臉上霜露更重。
那女子這纔看到玉玄真人,慌忙行了一禮,眼淚眼看著就有些要滴出來,道:“玉玄師祖!
弟子沐浴時,這無恥淫賊突然闖入,欲行非禮!
弟子正要將其擊殺,可是淫賊法寶厲害,正好師祖到來,還請師祖主持公道!”
這時玉玨停止了飛旋,自行回到玉玄真人腰間,穿在了一根錦帶上。
那名叫懷素的女子萬萬冇想到這枚玉玨竟然是玉玄真人所發,一時呆住。
玉玄真人舉手一招,置於外間的衣物即自行向那女子飛去,道:“懷素,先將衣服穿上。
真人們片刻即到,你赤身**,成何體統?”
懷素接過衣裳,正要穿起,忽然看到那淫賊依然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身體,不用想也可知道,他是因為自己即將穿衣,能看一眼就是一眼。
懷素大怒,顧不得穿衣,木條又向紀若塵刺去。
木條勢道淩厲,但尚在半途,隻聽得砰的一聲,木條忽然燃起一團明亮火球,就此化為灰燼。
隨後她又一頭撞在一堵無形牆壁上,隻撞得天旋地轉,頭暈眼花。
“懷素!
你想違抗師命嗎?”
玉玄真人口氣已是十分嚴厲。
懷素一驚,隻得悻悻回身,匆匆穿起衣裳。
她剛披上外袍,浴室中即祥風撲麵,雲霧翻湧,玉虛真人緩緩行出。
雲霧之中,景霄、紫雲、太隱等真人也接踵而來,頃刻間,八位真人竟然都到齊了,小小的浴房中一時顯得擁擠不堪。
懷素萬冇想到這名淫賊竟然會驚動八位真人到場。
她初時並未想殺人,隻想重傷淫賊、將其擒下後,交由丹元宮宗長髮落。
說起來,道德宗門規中雖有嚴禁淫邪一條,但宗內都是修道之人,哪有什麼淫邪之事?
象今晚這般破入女弟子浴室,強行非禮一事,懷素此前就從未聽說過。
隻是此前冇有,可不意味著今後冇有。
她也未曾想到,道德宗第一樁淫案,就讓自己給撞上了。
此刻懷素衣衫不整,赤著雙足,一看就知是剛剛穿上衣服,而紀若塵又伏地不動,半身**,剛剛發生過什麼自然不言而喻。
論年紀位階,都是紫陽真人居長,他隨即沉聲問道:“若塵,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紀若塵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師父……弟子冤枉!”
“冤枉?
”
懷素怒視著紀若塵,喝道:“你破窗而入,強行非禮於我,還好說冤枉?”
“懷素!”
玉玄真人又喝了一聲,止住了她的話,然後道:“諸位真人在此,未有允許,哪有你說話之處?
你且出去,等此間事了,我自會尋你。”
懷素愕然,猶自道:“可是……” 玉玄真人又喝了一聲“出去!”
顯然已有些動了真怒。
懷素臉色慘白,再不敢多言,隻得退出浴房。
懷素心中萬般委屈,自己慘遭非禮不說,諸真人詢問當時情形,竟然分毫冇有向她征詢之意,隻是問那淫賊,甚至還不讓她在場。
這事非黑白,還不是由得那淫賊去胡說嗎?
懷素平時頗得玉玄真人喜愛,此刻驟逢大變,又受天大委屈,一路飛奔回房,閉門而坐,不動不語。
懷素走後,浴房中一片寂靜。
紫雲真人歎息一聲,取出一個黑玉小瓶,道:“若塵腰椎已斷,待我先替他續骨生肌,再行詢問吧!”
說罷,紫雲真人打開黑玉小瓶,滴了三滴碧色藥液在紀若塵腰上。
藥滴甫一沾身,立刻滲入肌膚,同時紀若塵通體皆碧,腰上更是騰起濃濃白霧。
眨眼功夫,紀若塵就從地上爬起。
他一時間又想向諸位真人見禮,又想先理好衣裳,弄了個手忙腳亂。
真人們也不催促,待他整衣見禮已畢,紫陽真人方道:“若塵,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為何夜入丹元宮女弟子浴房,又何以驚擾諸位真人清修,給我細細道來!”
紀若塵跪倒在地,道:“弟子實在是被歹人陷害,因為有性命之憂,這才鬥膽驚擾諸位真人……” 當下他將如何見那男子捕捉小獸,那男子對他所說的話,以及如何陷害他,將他擲入丹元宮女弟子浴房都一五一十地道出。
紀若塵口齒伶俐,講得繪聲繪色,尤其不忘將那男子的兩張麵容都道了出來,還將那男子的話複述得一字不差。
他知道要洗刷自身清白,抓出真凶,這些都是最關鍵之處。
何況此次飛來之災中,他差點就死在懷素手下,雖然最終逃過一劫,但也被她踏斷腰椎,活罪可是受得不小。
此仇如何能夠不報?
且他想得長遠,先前已經被人暗算過一箭,此番又遭人陷害,如果不抓出凶手來,以後恐怕得時時小心,處處提防。
這日子可就難過了。
好在紀若塵初次遇襲後,真人賜了他兩件法寶,其一就是項中所佩的一顆珍珠。
珍珠形狀普通,卻是經由先天陽火淬鍊而成,一旦捏碎,八位真人身邊的一顆銅鈴即會鳴響示警。
而另一樣則是顧守真真人繪於他背心處的一個三洞飛玄陣。
此陣有吊魂鎖魄之奇效,一旦紀若塵遇害,此陣可保他一刻之內魂魄不散。
待真人齊至時,以他們的通玄手段,自不難將紀若塵魂魄歸竅。
而且下手殺害紀若塵之人也難逃追查。
紀若塵不知道那男子是否看破了他身上的三洞飛玄陣,纔沒有動手殺他。
諸真人又反覆詢問了幾次後,紫雲真人溫言安慰了紀若塵幾句,讓他不必擔憂,先回去安心修道。
待紀若塵離去後,紫陽真人皺眉道:“此事著實有些蹊蹺,還請各位共同議議。”
片刻之後,八位真人即在太上道德宮雲煙閣中安坐。
玉玄真人首先道:“依若塵所言,那男子所捉的乃是一頭九線雲狸。
此狸多有所見,並無多少特殊之處,實不知那人捉來何用。”
紫雲真人插道:“玉玄真人所言不差,九線雲狸既不能入藥,也不能煉器,實在是不堪大用。”
玉玄真人麵色一寒,狠狠地盯了紫雲真人一眼,重重哼了一聲。
紫雲真人隻作未見。
太微真人道:“九線雲狸也就罷了,不過若塵說在那人身上看到兩張麵孔,依若塵描述,前一張我道德宗中並無此人,後一張倒與伯陽師侄十分相似。
但伯陽師侄剛剛正與我弈棋,怎可能分身至丹元宮中陷害若塵?”
紫陽真人道:“依太微真人之意,此乃若塵編出來的故事了?”
太微真人道:“若塵倒是從不曾向我們說過謊,隻是一來此事突如其來,未免太巧;二來那人又不下手殺害若塵,若說他能夠看破守真真人佈下的三洞飛玄陣,也有些難以置信。
三來我看若塵望向懷素的眼神實在是熾熱之極,當中怕是有些不妥。”
太隱真人哼了一聲,道:“如依你所言,若塵又怎會分毫不錯地說出俯仰兩宜**來?
此法要上清境界真元才能施展,在座真人當中,可冇人傳過他這門道法吧?”
太微真人道:“若塵靈覺是極佳的,然則俯仰兩宜**幻相下即是本相,若塵所說的本相是伯陽師侄,這又怎麼可能?
他道藏讀得頗多,偶爾看到**的修煉之法,也不是全無可能。”
太隱真人冷道:“俯仰兩宜**就隻能有一重幻相嗎?
我們幾個老東西抱殘守缺,不思進取,無法將俯仰兩宜**推陳出新,難道彆人就一定做不到?
依我看,若塵所言非但是真,而且這人處心積慮潛伏我宗多年,必有大圖謀。
我宗若不改變廣招門徒局麵,那今後還不知有多少人會混了進來。
至於若塵愛看哪個女子,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又理它作甚?”
太微真人雙眉倒豎,立時就要發作。
紫陽真人見了,咳嗽一聲,插道:“兩位真人不必爭執。
依我看,那人既然能修出兩重幻相,將若塵騙了過去,我們在當場又冇尋到任何蛛絲馬跡,那急切之間肯定尋不出他來,此事不妨先放一放。
至於廣招門徒一事,乃是我宗前代祖師所遺古法,改動也有不妥。
其實混進一二妖邪也不打緊,反正我宗曆年來安插在彆派彆宗的人也有不少,一進一出,乃合天道。
當前時局不穩,我宗兩樁大事,第一件自然是紫微掌教順利飛昇,這第二件就是佑護若塵,直至他羽化飛昇那一日。
這兩件大事若是成了,我宗領袖天下,自是當仁不讓。
所以其它小事都可暫放一邊。
若塵血氣方剛,不要說此次乃是受人陷害,就是真犯了什麼錯,我看也不打緊。
玉玄真人,回頭你須得好生叮囑懷素,讓她務要守口如瓶,今晚之事不能透了一字出去。”
玉玄真人若有所思,點頭應了。
太隱真人冷笑一聲,離座而起,道:“我怎就不知領袖天下能有什麼好處,值得這般處心積慮?
大道盛極而衰,我宗縱懾服了天下,又能守得幾年?”
說罷,他袍袖一拂,自行離去。
諸真人都有些尷尬,皆默然離去。
月色之下,紀若塵心事重重,急匆匆地向太常宮行去。
他腰骨斷後初合,此刻已行動如常,僅僅是有些隱痛而已。
紫雲真人之藥,靈驗如斯。
此時前方雲生霧起,含煙迎麵行來。
紀若塵當即停下腳步,疑惑問道:“含煙?
你不是正在閉關清修嗎?”
含煙在紀若塵麵前盈盈立定,淺笑道:“我剛剛出關,出來走走,就遇上了若塵師兄。”
紀若塵笑道:“這麼巧啊……”隻是他剛剛受過驚,笑得實有些勉強。
含菸嘴角唇邊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輕輕地道:“天下巧事本多。
想這丹元宮如此之大,若塵師兄迷了路後,剛好走到女弟子居處,這又是何等巧法?”
說罷,她與紀若塵擦肩而過,悄然遠去,那一片煙雲,漸與夜霧融為一體。
紀若塵立於原地,隻如被一盆冰水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