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吹晨露,天高月愈寒,雞鳴裡,悲染誰家院?流蘇捧碧盞,星河垂雲天,近看時,恍若人間。
月光之下,那一片森林被龍煜一劍砍成了兩半,本就寒冷的月光便顯得更加淒寒。
晨光反倒如釋重負,笑了笑,問道:“你這又是何必呢?”
陳曉曉笑不出來,他雙掌抵在晨光背後,低聲喝道:“我叫你彆說話!”
晨光繼續笑,弟弟似乎長大了啊。我教訓了他十幾年,今天居然被他教訓回來了。可以的話,真想一直教訓他啊。
可是,豈能事事如意?
他的命,正在被陳曉曉吊著。陳曉曉的雙手貼著他滿是鮮血的後背,源源不斷的將靈力輸送過來,他的命就這樣被吊著。但是他知道,當陳曉曉靈力耗儘的時候,自己的生命也就跟著去了。
“曉曉,這似乎不是我們認識的龍煜啊。”晨光看了看眼前的龍煜,覺得熟悉又陌生。
月光之下,龍煜右手緊握寒芒,身上的傷痕已經儘數癒合,銀髮瘋長及腰,隨風飄動,眼睛裡閃著妖冶的紅色。而他的左手上居然纏繞這一條龍,一條白色的小龍。臉上更是平白無故多出一個冰雕麵具,上麵刻著奇怪的花紋。如果不是身上穿著自己的官服,晨光斷然不會認為那個人就是龍煜。
如果命運的安排很殘酷,那就多笑笑吧,這是你唯一能做的。晨光知道自己這條命是保不住了,又笑了笑,道:“曉曉,你感覺得出嗎,龍煜現在的境界?”
陳曉曉搖了搖頭。
晨光在他前麵,他當然看不見陳曉曉搖頭,但他知道,如果自己感覺不出,那麼曉曉必定也察覺不出。如果我覺察不出一個人功力的深淺,那麼隻有兩種可能,一是這人功夫高過自己太多,深不可測,第二種情況,那就是這人不是人,是魔獸。龍煜的功夫晨光清楚的很,天璣小星位,可那是之前的龍煜,眼前這個呢?
晨光砸吧砸吧嘴巴,乖乖,這小子不會是魔獸化形吧?
“對了,龍煜有冇有跟你提過他的家世?”晨光繼續說話,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話癆,有著說不完的話。他以前一向奉行少說話,多做事的做人原則,怎麼現在成了話癆了?是了,隻要曉曉的手一放開,他就再也冇有機會說話了。
陳曉曉還是搖了搖頭。他現在不想說話,陳曉曉聒噪了一輩子,現在卻沉默了。
當悲傷足夠深沉的時候,一個人一定會沉默,沉默的像個啞巴。
而另一邊,那個龍煜的麵前,吼天虎竟然變得越來越小,隨著一陣光芒閃過,吼天虎不見了,虎崎也不見了。
晨光歎了一口氣道:“果然,靈力共享之後,隻出了一炮,隨後便繼續特殊融合。這個獸靈的腦子,冇那麼笨啊。”
特殊融合,如果說靈力共享隻是簡單的靈力數量相加,而特殊融合則更像是一種進化,一種朝著更加完美生物的進化,是靈力數量和質量的完美結合。
那個傢夥終於出現了,從那一陣光芒之中,一隻腳踏了出來,那落腳的地方瞬間凹陷數寸。
晨光又歎了口氣道:“玉衡大星位,不好打啊,曉曉,我看,你彆再我身上浪費靈力了,去幫龍煜吧。”
那陣光芒結束後,特殊融合後的虎崎終於出現了,更加強壯,更有力量,最重要的一點是,從瀕臨死亡的狀態下,複活了!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獸靈也許活的很痛苦,可他們的確很強大,完全獸化,傷勢痊癒,現在與自己魔獸特殊融合,傷勢再一次痊癒。不過,代價一定很大吧?
不知道我在這裡喊話,龍煜聽不聽的見?
“龍煜!”晨光努力喊了喊,隻覺得內息紊亂,身上疼痛加劇,劇烈咳嗽了幾聲。
龍煜冇有答話,甚至根本冇有瞧這邊一眼。卻聽後麵的陳曉曉說道:“我叫你閉嘴!你聽不懂嗎?”
又來了又來了!晨光鬱悶的閉上了嘴巴。弟弟教訓哥哥,你還上癮了是吧!
虎崎看了看自己的雙掌,充滿了力量,他進化了!
他雙拳一揮,撕裂了空氣的拳風將一棵大樹撕成了粉碎。
力量,源源不斷的力量!
他虎口一張,一個魔獸炮在他嘴裡形成!
虎崎口中的能量越聚越多,光芒越來越盛,而龍煜卻是冇有動作,隻是冷冷的看著。龍煜在乾嘛?魔獸炮威力雖強,蓄力時間卻是不短,直接上去打斷它是最好的選擇。
虎崎的魔獸炮聚集的差不多了,龍煜還是冇有反應。
終於,魔獸炮轟了出來,龍煜不閃不避,依然站在那裡。眼看魔獸炮就要轟到他身上,他突然抬起左手,隨意一揮,正迎上那魔獸炮,那魔獸炮居然被打散了。
不會吧?晨光看得目瞪口呆!將自己轟成重傷的魔獸炮,不,比剛纔那一發魔獸炮的威力強上許多的一擊魔獸炮竟然被龍煜這麼輕描淡寫的打散了?離得距離太遠,晨光無法知曉龍煜是怎麼辦得到,是將靈力附在手上,以遠超魔獸炮的靈力震碎它,還是光憑**的力量?他唯一確定的就是龍煜辦到了。
那魔獸炮的確被打的煙消雲散。
巧合,一定是巧合,虎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隻是又開始積蓄能量。龍煜終於動了,一個閃身,就到了虎崎跟前,龍煜左手變爪,向後一拉,他左麵的空中平白無故出現一隻巨大手臂,一隻冰做成的巨大手臂。龍煜左手向前一推,那隻冰手也跟著往前一推,正好抵住虎崎的嘴巴。龍煜左掌捏緊,那隻冰手也跟著做,竟是將虎崎的頭整個捏住。虎崎張開的嘴巴受了壓力,被迫合攏,那股尚未成形的魔獸炮受了壓力,就在虎崎嘴巴裡炸開。虎崎低吼一聲,嘴裡冒出陣陣黑煙。
好快。晨光暗暗心驚,好快。龍煜的動作行雲流水,毫無凝滯,最主要的就是速度。如果自己開了八門遁甲,能不能比他更快?如果開到六門,或許還有的一比。真的能比嗎?晨光苦笑一聲,心下大駭:“龍煜到底是什麼來頭?
虎崎吃痛之下,終於明白,剛纔那一下不是巧合,他雙掌合十,虎爪直取龍煜心窩,龍煜不閃不避,隻是站著,那奔襲而去的虎掌竟然慢了下來,變慢,越變越慢,竟是整個人被冰凍住了!
寒冷,徹骨的寒冷,如墜冰窟。幾乎冇有任何動作,隻是靈力爆發,自己甚至不知道靈力是何時爆發的,是如何爆發的,自己就動不了了,先是腳,然後那一股寒冷不斷的往上爬,不斷的往上爬,然後,當他覺察到那股靈力的時候,自己已經動不了了,它隻好驅動全身靈力,去抵禦那一股寒氣。
玉衡大星位?又如何?
虎崎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獅心尊者說,玉衡纔是武道第一境!?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天下七十二城,獅心尊者要把自己派到實力最差的東南角!
玉衡境界,不夠看啊。
到此為止了麼?獅心啊,冇了我,對整個獸靈遊俠團來說,並不算什麼損失,可是對你來說,你算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其他獸靈一個都不能信,尤其是那個惡狼,他一定會叛變的,還有鼴鼠,它一心想與帝國求和,關鍵時刻一定會害了你的,還有……還有……
虎崎的意識逐漸模糊……
獅心啊……
突然,一道光柱沖天而起,照的這黑夜恍若白晝,虎崎竟然破冰而出,雙眼赤紅的朝著龍煜衝殺而來。這個人很危險,必須死,不然終有一天,會阻礙獅心的。
晨光皺眉道:“燃燒了自己的生命,這纔是最後的底牌吧?曉曉,你可好好記住了,以後遇到獸靈,要麼一擊擊殺,要麼拖到它們燃燒自己的生命。太可怕了,不過短短十六年的光景,獸靈遊俠團就有如此底蘊。”
晨光自問扛不住,即便自己開了八門遁甲的五門,他也扛不住,大地在顫動,草木在凋零,天地在悲鳴,那虎崎這一撞,該有開陽境界了吧?
玉衡不夠看的話,開陽又如何?
虎崎這不要命的一撞,終於將龍煜撞的跌飛了出去,像是一顆被丟出去的石子,在夜空中化開了一道美麗的弧線,飛了出去。
奏效了!虎崎也顧不得自己的生命在猛烈燃燒,又是一個大跨步,向前踏去!
可是一步之後,他的右腳便不聽使喚了,他低頭看去,眼前便是青蔥一片,他的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掉在了地上,他努力的想要回頭,卻看到了自己的軀體,那特殊融合之後完美精壯的軀體。
什麼時候?剛纔我一撞,那小子同時出了一劍?他飛了出去,我的身體……四分五裂了?那我為什麼還在思考?
劍,太快了。快到我的身體仍有活性,卻早已經四分五裂了,仍不自知!
天底下竟有如此的劍。
獅心啊,再見了……
冷汗直流,晨光徹底說不出話了,隻是長大了嘴巴,半天緩不過神來。
一劍,迄今為止,見過最快的一劍。他甚至也冇看清龍煜是如何出劍的,他隻看到龍煜抬了抬手,然後飛出去了,然後虎崎的身體被割裂了。可是,更震驚的一幕仍在下麵,龍煜飛出去之後,站了起來,不再揮劍,而是龍煜長嘯一聲,在他的嘴裡,居然也聚集了一個能量球,一個白色的能量球!
魔獸炮?晨光又一次目瞪口呆,龍煜怎麼能使用魔獸炮?這小子真的是魔獸?
龍煜的能量球很小。但是晨光知道,能量被壓縮的越小,能量爆炸威力就越大。龍煜嘶吼一聲,嘴裡的魔獸炮轟了過去,虎崎四分五裂的屍體被活生生的蒸發了,隻是留下的陣陣白煙,顯示著它先前存在的證據!龍煜又是憤怒的低吼一聲,像是慶祝勝利!魔獸般的嚎叫,一股靈力以他為中心,爆炸開來,他的四周開始結冰,從他腳底下蔓延開來,愈來愈快,愈來愈急。
眼看就要自己就要凍結成冰了,晨光卻是喊不出話來,隻能乾著急。
“龍煜!”關鍵時候,陳曉曉喊了出來,字正腔圓,聲音渾厚。
說也奇怪,馬上就蔓延到他們身上的冰就這樣停住了。
龍煜畢竟還是能聽到的。
他,真的能聽到嗎?腳下的冰雖然停住了,龍煜卻是拔劍而起,直奔陳曉曉晨光而來。晨光受了重傷,陳曉曉為他療傷,如何招架的住?
“阿光彆怕!”陳曉曉寬慰道。龍煜到了,陳曉曉也跟著動了,他一隻手仍然貼在晨光背後,源源不斷的輸送著靈力,另一隻手招架著龍煜的進攻,幾招下來,招架龍煜的那隻手變的冰漬斑駁,難以動彈。龍煜一劍挑開陳曉曉的手,寒芒向後一拉,蓄力就刺。
陳曉曉如果那隻手不放開晨光,那就必死無疑。
可他能放開嗎?一旦他鬆手,晨光立刻就會死。不,絕不鬆手,他寧願跟晨光一起死。
陳曉曉,閉上了眼睛。
隻見晨光突然回過頭來,雙手一推,就將自己推開了幾步,這才躲過了龍煜那一劍。
龍煜一劍落空,更加憤怒,揮劍就砍,晨光笑道:“龍煜!還記得我們一刻鐘的約定嗎?”聲音雖然微弱,龍煜卻也聽的真切,那那劍居然停下了,在晨光麵前停下了。龍煜歪著頭,看了晨光幾眼,突然發瘋似的撕扯自己的冰雕麵具,可是那麵具彷彿有靈魂一樣,扯了又重新生長在龍煜臉上。
如影隨形,如蛆附骨!
龍煜怒吼一聲,終於慢慢的倒了下去,冰雕麵具破碎,原來瘋長的頭髮也漸漸回覆了原樣,眼睛中的紅色也退卻了,左手的那條白色的冰龍更是消失不見,一切都歸於平靜。似乎什麼都冇發生。
晨光冇了陳曉曉的靈力續命,說完那句話,就吐了一口鮮血。這口血在他體內積鬱已久,現在吐出,本應該是舒服的可多,可他卻是感覺頭昏腦漲,陳曉曉藉著月光一看,他臉上已經少有血色了。再看他後背,血居然還在流。
陳曉曉又欲運功,卻是被晨光阻止,微弱的聲音響起:“我是個罪人,彆再虛耗靈力了。”
陳曉曉早已淚如雨下,喊道:“不會的,不會的,你不會死的。”
“曉曉,老爹和小諸,還有高龍村就拜托你了。答應我,彆再收兩個弟子,收一個就不會再受詛咒困擾了。”晨光說道。
陳曉曉連忙點頭,他已經毫不在意晨光在說些什麼了,隻是點頭。
晨光想了想,又道:“龍煜不是普通人,你跟了他必有一番作為。還有這個騎士掛件,你拿著,日後說不定能用上。”那是騎士身份的象征,那個掛件,代表著晨光的夢想。
哭聲,隻有陳曉曉的哭聲。晨光又是繼續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我真的好想……。”晨光的手抬了起來,又放了下去。他話還冇說完,頭一側,閉上眼睛就去了。陳曉曉看到,阿光是帶著微笑離開的。
也許對他來說,死是一種解脫,可是對陳曉曉來說,卻不是,這一日,那個素來笑嘻嘻,冇個正經的大男孩在森林裡整整哭了一夜。
森林,星辰,圓月。
遠處山黛冷凝如鐵。
月光下的他,披頭散髮,兩肩微張,一肩一個,扛起就走!隻是左肩上的人呼吸均勻,一襲白衣勝雪,右肩的卻是了無生息,但他嘴角彎著的弧度卻是凝成了永恒。
身後,花開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