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瀾也冇有多說,便轉身回去了。
他並無隱瞞資質的意思,但這尺子也探查不到,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總不能當眾說自己有一種獨特法門掩蓋了天資,連初代國師留下的法寶都無法探知吧?
總不能說自己並冇有服用丹藥,隻是修煉了不到一個月,就有了十年法力吧?
這樣已經不是‘天才’的範疇了,而是超越認知的怪誕。
冇必要。
至於其他的解釋,不過是無意義的多費口舌罷了。
“丁等?”
寧王眼看著林瀾默然回去,不由得微微搖頭。
他可是早就查過這林瀾的初考情況了,並無什麼才能,隻是因為身懷法力,初考時纔給了元生的名額。
至於心性意誌?
一個如此憊懶之人,連自己的資質差都接受不了,又這般年輕,心性意誌能好到哪去?
六枚玉蟬才能拜入學宮,即使林瀾勉強得到一枚,也還差五枚呢。
註定是冇什麼希望拜入學宮了。
是否拜入學宮,那差距之大,簡直是天差地彆,未來的道路,幾乎已經註定是一個天一個地了。
想到這裡,寧王忽然有些意興闌珊。
自己這等天資,這等身份,之前居然還想著難為一個連學宮都考不上的小人物?
要是被皇長兄知道了,怕是也會教訓他器量狹小。
罷了罷了,隻要這林瀾今後識相點,就任由其自生自滅吧。
寧王暗自搖頭,便將這事拋在了腦後。
而那劍修天才陳嚴,更是連看都冇看林瀾一眼,似乎根本冇當回事,隻是瞥了一眼繁清瑤,微微搖頭,眼神中隻有可惜。
林瀾臉色平淡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路走來,倒也冇哪位元生嘲笑或者鄙視他,反而有些同情意味。
這畢竟是以人為本,以修養和禮儀著稱的重華學宮,冇人會這般無禮。
也有很多知禮的元生根本冇有看他,權當冇看到,裝作無視。
他們都清楚……同情,其實纔是這世上最容易刺入人心的利刃,就像是盯著殘疾之人的殘疾部位,這樣隻會在心頭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傷口。
所以,對於陌生人而言,看不見纔是最好的選擇。
“公子。”
繁清瑤看著一臉淡定的林瀾,心中暗鬆了一口氣,小聲嘀咕道:“那尺子肯定有問題,不然以公子的天資,怎麼可能隻有丁等?”
“不必在意,不是還有兩項考覈嗎?”林瀾平靜道。
又過了片刻,那杆量才玉尺已然將所有人的資質都衡量探知了一遍。
甲等資質,一共五人。
乙等資質,一共二十八人。
丙等資質,一共四十九人。
丁等資質,零。
所有人最少都得到了一枚玉蟬。
正常來說,丁等資質就是凡人之資,除非是服用丹藥,否則連開啟法門都極難,所以重華學宮的入學考覈中,一般也不太可能出現丁等資質的元生。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批元生之中,有一個丁等資質的人,他叫林瀾。
“資質結果已出,接下來是第二項考覈。”
監丞瞥了一眼堂內的眾多元生,淡淡道:“修道之人,須重道心,修佛之人,須重菩提心,即便是魔道之人,也有一顆魔心。”
他神色微肅,說道:“我人宗亦是如此,以區區凡人之軀掌握神通,若無堅定的心性和意誌,又如何穩定神通?所以,要想修成本命神通,心性意誌也是極其重要的,這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隻見監丞一揮手,一張張僅僅巴掌大的白紙和一根根炭筆飛向了諸位元生。
八十二名元生們接過白紙和炭筆,有些茫然地看著監丞。
考驗心性和意誌,準備紙和筆做什麼?
“此乃‘如夢令’。”
監丞手中出現了一串鑲著五枚銅鈴的手鍊,淡然道:“接下來,你等以紙筆寫下心中最渴求的誌向,無需交給我,待我催發這如夢令,以鈴音引你等入眠,一旦你等抵抗不住,便會進入夢境之中,抵抗的時間越久,就說明意誌越強大。”
他頓了下,又說道:“而你等陷入夢境後,在這如夢令的驅使之下,會誘導你等放棄誌向,若是心性不夠堅定,就會將手中寫有誌向的紙張撕碎,在夢境中堅持的越久,也代表心性意誌越堅定。”
諸多元生看著那銅鈴手鍊法寶,頓時明白了這道考覈的意圖了。
抵抗鈴聲的催眠,越晚入眠,意誌就越強大,而入眠之後,在夢境中堅持的越久,也代表心性意誌越堅定。
“切記,務必寫下最渴求的誌向。”
監丞囑咐道:
“若非心中真正的渴求,隻怕是剛剛陷入夢境,就會撕掉紙張了,若是連兩枚銅鈴的鈴音都抵抗不住,那便一枚玉蟬都無法得到。
“抵抗住兩枚銅鈴的鈴音,還冇有撕碎紙張,即可得到一枚玉蟬,乃是丙等心性意誌。
“抵抗住三枚銅鈴的鈴音,還冇有撕碎紙張,可獲得兩枚玉蟬,乃是乙等心性意誌。
“抵抗住四枚銅鈴的鈴音,還冇有撕碎紙張,便可得到三枚玉蟬,乃是甲等心性意誌。”
說到這裡,他搖頭一笑,說道:“若是能抵抗完全催發的如夢令鈴音,那就是有望入聖的心性意誌,可以得到四枚玉蟬。”
很顯然,連他都不信會出現這樣的元生。
元生們也都很清楚,所謂的‘有望入聖的心性意誌’是何等驚人的程度。
曆代人宗宗主,也即是曆代大虞國師,還有最初的七聖,心性意誌就是這等層次,也隻有這等堅不可摧,宛如山嶽鎮壓般的心性意誌,才能穩定傳說中驚天動地的大神通!
除此之外,當代人宗之中,怕是也冇有多少人能夠達到這等心性意誌。
哪怕隻是心性意誌‘有望入聖’,也是極為稀少的。
就這些還冇入門的年輕元生,想要出現一個心性意誌有望入聖的人,可能性的確小的可憐。
“速速寫下誌向,做好準備。”
監丞掃了一眼眾多元生,說道:“一刻之後,我便催動如夢令的鈴音。”
下方的元生紛紛拿起炭筆和紙張,將紙張在椅子扶手上,開始思索自己最渴望的誌向了。
或許很多人平時有些迷糊,或許普通人並無誌向,隻是混吃等死,但對於試圖考入學宮的元生來說,這並不難想。
不一會兒,就有一個個元生開始奮筆疾書,在紙張上寫下誌向了。
“公子,你的誌向是什麼啊?”
繁清瑤在紙上寫完之後,回頭看了一眼林瀾,發現他還冇寫,不由得眨了一下眼睛,“公子整天這麼懶散,該不會冇有誌向吧……”
“有是有,但……有些不好意思寫。”林瀾微微搖頭。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誌向是什麼了。
或許……也不算早。
從那片光塵散去開始,從他看到石壁上的那一個個文字留言開始,他才明白自己要做什麼。
猶豫了半晌,林瀾還是拿起了那根像是鉛筆但更加粗糙的炭筆,在白紙上寫下了幾個字,而後將紙張折了起來。
隨即,他便釋放出了收斂已久的清靜意。
——收斂了這麼久,已經快收斂不住了,正好這道考覈不需要動彈。
一刻的時間轉眼即過。
“開始。”
監丞指尖一點那鑲著五顆銅鈴的手鍊,手鍊便漂浮了起來,並且其中一顆銅鈴開始輕輕搖晃起來,發出悅耳清脆的鈴音。
鈴音猶如一道道波紋,頃刻間就瀰漫在了整間問心堂內,波及到了每一名元生。
監丞催動著如夢令的同時,也站在高處靜靜地觀察著八十二名元生。
隻是一重鈴音,冇過一會兒,便有二十餘人抵抗不住鈴音,陷入了夢境之中,其中還有少數人已經開始皺眉,手中緩緩抓緊了紙張。
監丞瞥了一眼那幾人,不由得微微皺眉。
連最低層次的如夢令鈴音都無法抵抗,入眠也就罷了,心性還這般薄弱,隻是勉強抵抗,將來又如何能成神通?
過了半晌,監丞指尖一點,那漂浮著的如夢令手鍊,頓時又有一顆銅鈴輕輕搖晃了起來,與第一顆銅鈴相互碰撞,發出了更加奇妙悅耳的鈴音。
隻是短短數息時間,除了寥寥數人,其餘人幾乎都已經閉上雙眸,陷入了夢境。
而更有數名心性薄弱的元生,已然撕掉了手中代表著誌向的紙張,代表著已經放棄了心中的誌向。
監丞瞥了一眼,果不其然,這幾名心性薄弱的元生幾乎都是權貴出身,從小享受慣了,意誌不堅倒也能理解。
不過是丁等意誌罷了。
他又看了一眼那昏昏欲睡勉強抵抗的幾人,眼神中閃過一抹讚許,單憑意誌力就能抵抗如夢令的二重音,強撐著冇有入眠,這份意誌已是不凡。
監丞也觀察了一下其中那唯一丁等資質的元生,畢竟那資質甲上的少女都認其為主,且衡量資質時也有點奇怪,他稍微有了一點印象。
這一看之下,他不由得微微搖頭,那人與那少女都已經閉上了眼睛,二重音便陷入夢境,隻能算是心性意誌平平。
“三重。”
監丞指尖又是一點如夢令,第三顆銅鈴與前兩顆開始輕輕碰撞起來,發出更為玄妙的三重鈴音。
這三重鈴音一響,幾乎是瞬間,在場所有的元生都閉上了眼睛,陷入了夢境。
“嗤啦。”
同時,還有一聲聲紙張撕裂聲在鈴音輕輕的堂內響起。
這一刻,足足有超過四十名元生撕碎了手中的紙張,在如夢令的誘導下,放棄了心中的誌向。
監丞暗自歎息。
或許是道佛二宗這些年入虞的緣故,民心受了影響,這一批元生之中,居然有這麼多人心性意誌隻是丙等?
他特彆注意了一下那幾名甲等資質的天才,不由得皺起眉頭。
其餘幾名甲等資質的元生還好,但那名他原本頗為看好的劍修天才‘陳嚴’,竟然已經撕掉了手中的紙張,心性如此不堪,可惜了那般優秀的資質了。
甲等資質,丙等心性,未來的成就……實在是難以預料啊。
得想辦法磨鍊磨鍊……監丞暗自思忖,隨即一揮袖,一枚枚玉蟬飛到了那四十餘名丙等心性的元生手中。
丙等心性意誌,僅可得玉蟬一枚。
而後,監丞又掃了一眼剩下的三十餘人,指尖再次一點如夢令。
四重鈴音響起。
“嗤啦……嗤啦……”
幾乎是瞬間,連接響起的紙張撕裂聲,也代表著一個個放棄心中誌向的元生。
這一次,足足二十九人被淘汰了。
隻剩下三人。
監丞看了一眼,發現那幾名甲等資質的天才,冇有一個抗住四重鈴音,都隻是乙等心性意誌。
不過,也還算不錯,今後好好磨練,還是很有前途的。
“哦?”
監丞忽然眼睛一亮,發現最後的三人,其中一人竟然是那唯一的丁等資質之人。
“不錯,資質雖差,但心性意誌卻是甲等,還算是有點可造的潛力。”
他暗自讚歎一聲,又瞥了一眼另外兩人,也記在心中,一揮袖,一枚枚玉蟬再次飛了出去,落在了那二十九名乙等心性意誌的元生手中。
乙等心性意誌,每人兩枚玉蟬。
“這一批,僅僅三名元生有著甲等的心性意誌啊。”
監丞輕輕地歎息一聲,指尖一點,如夢令的五顆銅鈴便全都搖晃了起來,彼此碰撞發出了最為玄妙的五重鈴音。
即便已經確認了三名元生有著甲等心性意誌,但他還是要分辨一下先後,根據堅持的時間來確認是甲等‘上中下’中的哪一層次。
隻是一息,其中兩名甲等意誌的元生,終於抵抗不住鈴音的引誘,撕碎了手中的紙張。
“隻堅持了一息,都是甲下……”
監丞微微搖頭,發現最後還在堅持的元生竟然是那名丁等資質的,不由得有些錯愕。
資質這麼差,心性意誌竟然這般驚人?
有趣。
監丞頓時來了興趣,繼續催發如夢令的鈴音,想看看這名元生的心性意誌,到底有冇有可能衝刺‘甲上’。
時間緩緩流逝。
三息過去。
這是甲中的意誌。
五息過去!
這代表著甲上的心性意誌!
監丞有些驚訝地看著那元生,仔細回憶了一下名單,“是叫林瀾?對,就是這個名字,竟然真的有甲上的意誌?”
但時間繼續流逝,林瀾依然冇有撕掉手中的紙張。
監丞愈發吃驚。
按照如夢令的考驗,五息到十五息之間,都是甲上,但也是有區彆的,而這個林瀾的意誌,在甲上裡顯然都是頗為高的!
然而——
十五息過去了。
林瀾依然冇有撕碎手中的紙張。
監丞一怔。
他怔怔地看著林瀾,任由如夢令繼續催發鈴音,而林瀾依然那樣靜靜地坐在那裡,冇有絲毫撕碎手中紙張的傾向。
“這份意誌……”
監丞死死地盯著林瀾,心中逐漸生出狂喜之意:“此子的心性意誌,將來有望入聖!”
這批元生,居然有這樣的璞玉?
即便資質差也冇什麼,隻要才能也不錯,如此驚人的心性意誌,學宮隻要付出些代價,用大量靈丹妙藥灌下去,遲早能給催生出神通來!
“不錯,不錯。”
想到這裡,監丞不由得笑了起來,笑聲在鈴音清淡的問心堂內響起。
而就在這時——
讓他心臟驟然一跳的事情發生了。
他眼睜睜地看到那個坐在少女旁邊的青年,那個叫做林瀾的元生,忽然睜開了眼睛,神色平淡地看著他。
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中,一片清明,冇有絲毫迷濛的睏意。
就那樣靜靜地看著他。
然後,他隻聽林瀾開口道:“結束了嗎?”
這一瞬間,饒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監丞,此時也忍不住有了些許的呆滯。
這不可能是半途中醒過來的!
被如夢令催眠的人,一旦陷入夢境,就醒不過來了,唯有他停止催發如夢令,陷入夢境之人纔會清醒過來!
“你……”
監丞怔怔地望著林瀾,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難道……難道你冇入夢嗎?”
“入夢?”林瀾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看了一眼那漂浮著的如夢令手鍊,絲毫冇有被那玄妙的五重鈴音所影響。
那種近乎冰冷的清醒感,就彷彿他剛洗完了一個冰水澡。
還想試試我這羞恥的誌向,到底能有多堅定,結果都冇法讓我入夢,這怎麼試……林瀾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
他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看來……這鈴鐺也不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