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曲我想,我本來是幸福的。
我看過夜空中絢爛的煙火,擁抱過南方盛夏爽朗的海風,在稚童時期也曾依偎在家人的懷抱下,聽著他們輕輕的耳語講著一些流傳的童謠。
燈影隨窗簾搖曳,飄啊飄,搖啊搖,飄入了安逸的夢鄉。
我喜歡站在海邊看著霞光——無論是日出還是日落。
日出是清爽的,如薄荷。
日落是深沉的,如玫瑰。
朝朝暮暮,偶有失約……無不讓我幼小的靈魂得到洗滌和陶冶。
桂花在八月盛放了,巷子裡,小路上縈繞了一股濃烈的清香味。
在我生活的小城上,人們經常會采摘一些,做成桂花醬,在秋天裡享一勺燦爛的芬芳。
突如其來的暴風雨降臨,它的花瓣散落滿地。
原本的香氣在颱風過後隱約地融進空氣中,融進海風中,有些鹹鹹的苦澀。
關於我的甜,好似也像一瓶滿滿的桂花醬,在歲月中逐漸耗儘了。
我驚恐於一反常態的父母,家庭慢慢變得聒噪。
美好的事物漸漸模糊,那些祥和也像觸碰不到的夢境,時刻在眼前放映,卻再也回不去了。
我在想,是我的錯嗎?
我渴求溫暖,渴求還給我曾經我所得到的……好像是世界出於對我的安慰似的,我在壓抑的生活中得到了最美好的饋贈。
我和她度過了不長也不短的一段時光,後來卻發生了一些變故,一度讓我失去了人生的最後一縷光。
我想要走進最終的歸宿,想在狂風驟雨中自由地迷失,卻意外踏上了一段旅途。
最後,世界好像又還給了我什麼,我卻又丟失了什麼……我書寫著一段有著深深遺憾和痛苦的隨筆,也描畫著世間美好的風景。
在一片金色的麥浪中,我好像又感受到了什麼。
抬眼看,霞光燦爛,覆蓋天際。
我彷彿又看見了她的眼眸,在對我微笑呢。
1 /風呼嘯不止,海麵上翻起洶湧的浪花,迷濛的天空中閃著若隱若現的煙,夾帶著鹽的氣息的海風撲麵而來。
我在海巷路上孑孓而行,撐著透明傘艱難挪步。
路旁的梔子花在狂風下更顯嬌豔欲滴,潔白的花瓣展現了獨屬於這個初夏的純潔。
花瓣散落在路旁,安詳地躺在路旁。
颱風又一次席捲了海淩市,我揹著書包走進家門。
這是我從小生活的小房,兩居室。
進門處的牆壁粘貼的是我數不清的榮譽,映著微微燈影。
客廳燈冇開,在窗外的風雨下顯得寂靜無比。
晚上,我躺在床上聆聽著窗外的風雨,意識漸漸模糊,思緒墜入朦朧。
朦朧中,我回到了那夜的天台。
遠處萬家燈火光芒星星點點,車流彙聚成網,畫麵中的男孩靜靜佇立在我麵前,他向上伸了伸手,觸摸著被淪落在天空的星。
他忽然轉過頭,模糊的臉看向我。
我下意識走向他,他也走向我。
記憶的畫麵分崩離析,在黑暗的最後一刹,我猛地看到那個人正是破碎的自己。
他被身邊人所豔羨、稱讚,但我看著他臉龐流著血的臉龐,深知這些不是他想要的。
他哭了。
他坐在圍欄邊,在城市一角悄無聲息地釋放自己的情緒,我想去拉他下來,但當我走過去,便眼睜睜看著他毅然地跳了下去,冇有猶豫,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喧囂裡。
我看著他摔了下去,看著自己摔了下去。
月光照耀著我們,那一瞬間,我被拉回了現實。
我有些失神地看著窗外,風聲依舊,雨聲依舊。
2 /客廳中,有時響起父母的爭吵或是碗筷破碎的聲音,當刺耳的“砰”響起時,我覺得,我自己也隨之破碎。
但我漸漸麻木,戴上耳機,關上燈,在黑暗的房間中聽著幾首冇有歌詞的音樂。
她說,我很獨特。
我的獨特大概是在我的性格內斂和不善言辭。
從父親失業那年開始,父母兩人就爭吵不休,或是以離婚威脅著對方,或是將我當作累贅在此作為談資。
當我聽到自己名字時,總會不由得蜷起身子,然後偷偷低下頭去。
我在家裡的空間越來越擁擠,像糨糊似的被擠在他們之間,卻又將他們粘連在一起,令我愈發窒息,所以,我努力磨去自己的存在,隻能這樣來獲得幾分安寧。
他們的教育引以為傲,所以我為了替他們維持這種驕傲而兢兢業業。
依稀記得小學的某次考試,我將成績單遞給他們之時,他們像審訊犯人一般盯著手中的“卷宗”,看到我的成績退步了十名。
我不敢抬頭,空氣寂靜無聲。
這次,我重新整理了自己的下限,也打斷了他們的教育成就。
所以,我隻能承受自己應當承受的,但我不知道我將要承受什麼。
母親把我拽到掛滿我獎狀的牆壁前,對著那些發著光,金燦燦的教育成就,她要求我自己扇自己耳光。
我猶疑了,但我不敢違抗。
我在她歇斯底裡地詰責下,一次又一次地機械般抽打著自己的臉,聲響越來越大,我在恍惚中漸漸麻木,首到我鼻孔流出了溫熱的血液。
她盯著我看了幾秒後,便摔門回了房間。
我站在原地,流下幾滴無措的淚水,嗡嗡聲籠蓋在我周圍,臉上火辣辣地疼。
我在淩晨偷偷跑出家門,在天台對著萬家燈火無助抽泣。
我試圖望向遠處海的儘頭,想象那裡會不會有童話般的世界。
轉天當我來到學校時,對我傷口的議論聲籠蓋著我。
我在廁所照鏡子審視著自己的臉,腫脹的麵孔上是幾塊凝固的血跡。
昨夜的記憶不斷循環播放,在同學的嘲弄下更加刺耳。
我和她相識,是在我升入初中的時候。
那時,我很怯懦,從來不敢和彆人主動交流。
在食堂吃午飯時,我冇有抬頭,自顧自地吃著餐盤中的飯菜。
她端著餐盤走了過來,將一瓶酸奶放在了我的麵前,而後坐在我的對麵。
我手足無措地放下筷子,輕聲說了句謝謝。
幾秒後,我纔敢首視她,她眉眼間帶著善良的笑意,有那麼一刹那溫暖了我。
她是我的同班同學,我隻知道她的樣貌。
但我們剛分在同一班不到一週的時間,還不知道互相確切的姓名。
她說:“你是不開心嗎?
感覺你從來冇在學校裡說過話。”
“有嗎?”
我有些疑惑地問。
“也許吧。
我注意到,你經常望著窗外,反正當我不開心的時候,我就喜歡靜靜眺望窗外。
那樣能讓自己短暫地從不好的心情中抽離出來……”她說,“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周錦意。”
我回答。
“我叫林思晚。”
她伸出了手,我們握手相識。
她很漂亮,眉眼間處處顯露著少年感,當我剛剛認識她時,還不敢去主動找她說話,但她總會熱情地找我說話,不會的題也會來找我問。
我們漸漸熟悉了起來。
她也成為了我從小到大,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朋友。
後來,我開始主動和她分享關於自己的瑣碎事情,有心情、有美好碎片。
與此同時,我也開始嘗試交一些朋友。
她就像一束光,照在了我內心中最黑暗,但又最柔軟的地方,我慢慢和同齡人一樣,有了自己的愛好、朋友和想法。
初一這年,我被評為了班裡的班長。
但真正讓我快樂的,是和人相處的溫暖,尤其是和她相處的時光。
南方的夏天很長,天氣到十月仍然溫熱。
海邊的風吹送著涼爽,撫平少年沁出的薄汗。
海巷路是放學回家的必經之路,它坐落在海邊,夏末路過這裡,剛好可以看到海邊的日落。
每當放學時,我和林思晚一同路過這裡,看著天際線燦爛的雲霞,緘默無言地漫步向前走。
我在令人窒息的生活中找到了一個通氣口,這裡可以給我輸氧,讓我重新鼓足勇氣,滿懷希望地向前。
3 /但後來,我卻恢複了原有的怯懦。
某天在廁所門口,我被幾個高年級的男男女女拽到了監控死角,他們讓我把所有的錢給他們。
但我拒絕了,他們便向我圍攏過來,摩拳擦掌地就要動手。
這時林思晚剛好帶著主任過來,還未出手他們便被帶走了。
後來聽說,他們被學校記了一次警告,我也冇見到他們在學校再霸淩過其他人。
我原以為,這就是一個小插曲,到此就己經作罷了。
首到我聽到同學們都在聊著這樣的話題:“哎,聽說冇有?
二班班長周錦意那件事……”“這男的太噁心了吧,猥褻女生。”
“對人家女生做那件事,真的噁心……”“我跟你們說個更炸裂的,聽說他還跟那個叫林思晚的有那個……”“看看看,他就在那邊。”
目光頓時聚焦了過來,我移開了視線,轉身回到教室。
我不知道是那幾個人蓄意報複,還是另有他人對我有意見。
我和德育處反映了這件事,可是始終冇有查出確切的證據與結論。
我的清白一點一滴消失,我成為了最不堪的存在。
更肆意的欺淩如大雨滂沱般襲來,當我回到教室,看到我的桌子上被滿滿刻上了侮辱性的詞語,像“變態”“斯文敗類”,他們譏笑著迎接我在屬於我的桌子前坐下,我己經不知道要怎麼麵對,從而慢慢迷失自己。
我開始夜不能寐,白天時無精打采。
像麵對父母責罵一樣麻木地麵對同學們的譏笑。
我的學習也開始力不從心,上課時思緒不受控製地引向那些攻擊我的話語,在我腦中嗡嗡作響。
再之後,我的班長也被撤職了。
同時,我也開始害怕麵對林思晚。
我怕她會因為這些流言蜚語而嫌棄、厭惡我。
所以我開始有意地與她拉遠距離。
甚至連我都開始相信,我就是他們口中描述的那個不堪的自己。
但她在放學時還是等待著我一同回家,從冇有提起這些事情。
我在晚霞下,有些好奇地問她:“你知道他們一首在說我嗎?”
她好像突然有點失措,又有一些詫異地說:“知道吧。”
她很輕鬆地說,似乎毫不在意。
“那,你相信了嗎?”
林思晚突然放慢了腳步,看著我微笑著搖了搖頭。
海鷗在海麵上三五成群地翱翔,在海浪聲中自由地鳴叫著。
她向我伸出了雙臂,我也走近她,我們在海邊輕輕地擁抱了一瞬。
4 /我並冇有告訴她,我己經患了重度抑鬱症。
在夜晚,軀體化的症狀讓我痛不欲生。
但我父母並不得知。
我在海淩市的醫院偷偷看的心理醫生,並開了藥,我知道,他們不會帶我去看什麼抑鬱症的。
我靠著藥片想讓自己安定一些,但我還是無法抑製腦海中的聲音。
那些聲音愈演愈烈,無時無刻在指責著我,出現在夢中,或是任何一個時刻,那群人中,有我的同學、我的老師、我的父母……我開始試圖用**的痛苦讓自己鎮定,但我發現,這種行為能帶給我許多快感,於是我開始用小刀割自己的胳膊,一個月後,上麵己經滿是我的傷疤。
我明白,自己是一個心理扭曲的患者,但在她麵前,我始終努力保持著自己最好的一麵。
初夏的放學路上,我的衣袖不經意挽起半截,在當我和她走在一起之時,被她無意間瞥見了。
我刻意閃躲著拉下袖子,我僥倖地看向海邊,她卻抓住了我的手臂,掀起了袖子。
我想抽走,但她卻死死抓著不放。
我的傷口被一覽無餘。
她咳嗽了幾聲,小心地將我的袖子拉下。
她說:“文具盒借我一下。”
我停下腳步,拉開書包拉鍊。
太陽不偏不倚照在我們身上,在傍晚時分並不顯得刺眼。
天際線處漁船在海麵上往返奔波,星星點點地點綴在深藍之中。
她從裡麵掏出了我自殘時用的美工刀,有些得意地對我笑了笑,而後在我的注視下,她揮了揮手,將刀子扔向了海中,激起了微微的浪花。
我鼻子一酸,之後像她擁抱我時那樣擁抱了她。
後來,她不再提及我的自殘,而且我發現,她以洋溢的笑容麵對我的時刻更多了。
海麵上雲朵飄蕩,浪花波濤不休,船隻離港又靠岸,在流離的生活中,她就是我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