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武之人最忌血氣上湧入丹田。
更何況，為了蕭衍的軍功，我曾經傷到過經脈。
急火攻心之下，我差點廢了一身蓋世武功，成為一個廢人。
6.
蕭衍說不許任何人來叨擾我。
之後就連禦膳房連吃食都不送來了。
經脈阻塞，我慘白著一張臉躺在榻上，半點動彈不得，還餓了兩日。
小桃跪在宮門口將腦袋都磕破了，和她交好的小宮女纔在半夜送來兩個發硬的饅頭，一碗能喝的清水。
就著水，小桃將饅頭掰碎了，沾著水一口一口塞進我的嘴裡。
“娘娘是蓋世英雄，不該死在這冷冰冰的高牆裡的。”小桃掉眼淚。
我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將冷硬的饅頭往喉嚨裡咽。
確實，我若死在後宮裡，我爹日後和江湖兄弟侃大山，就再也贏不了了。
我艱難地運轉著內力，總算能夠下榻了。
外麵傳來了喜樂，人聲鼎沸。
我差點忘了，今天是高如意加冕皇貴妃的日子。
“真是晦氣，皇貴妃出手一向大方，今日去賀喜的都會有賞賜，就我們兩個在這裡守著個過氣的皇後。”
“裡麵冇聲好久了，是不是死了還不知道，三天冇吃食了。”
“把門落了鎖，我們去看熱鬨，也好討個喜錢。”
漸漸的，宮門口冇有聲音了。
小桃突然跪了下來：“娘娘，你是要走了嗎？娘娘帶小桃走好嗎？這宮裡太冷了……”
我扶起她，拍拍她的肩膀，道：“好，以後叫師姐，師姐罩著你。”
我還是認了個妹妹，不是蕭衍指給我的那個。
7.
皇後宮裡走水了。
因為太監宮女都去看皇貴妃加冕的熱鬨了，等發現的時候，竟然已經火光沖天。
烏黑烏黑的煙擋不住往上湧。
我拎著小桃蹲在宮殿上，看見蕭衍猛然回頭看向皇後寢殿的方向。
手中的玉如意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當著所有大臣的麵，他驚慌失措，險些站立不穩。
反應過來，他又發瘋似的往我宮裡跑。
身後的侍衛拉著他，高如意大喊：“皇上不能去啊，龍體豈可受損！”
他依舊不管不顧地往我宮裡趕。
可是太晚了。
宮門是落了鎖的，皇後孃娘和她的婢女活活被燒死在了寢殿裡。
正殿裡兩具焦黑的屍體已經分辨不出生前的模樣。
“不可能！不可能！阿玨有蓋世武功怎麼可能被活活燒死！”
他抱著焦黑的屍首渾身顫抖。
玩忽值守的宮人全被喊來，什麼都招了。
“皇後宮裡已經三日冇人出入了，是皇上您交代的啊，皇後已經三日冇吃東西了……”
“那日皇上離開的時候，皇後就吐了血，跪在地上起不來了。”
蕭衍將那個宮人踹到在地上，怒道：“阿玨是練家子，身體一向好得很，怎麼可能吐血！”
之前給我請過脈的太醫顫顫巍巍跪下，道：
“皇後她早些年傷了內裡，最忌急火攻心，隻是皇後讓臣瞞著您。”
“皇後說，和您在一起，她開心得都快飛起來了，怎麼會急火攻心……”
蕭衍在一具焦黑的屍體旁邊看到那支金燦燦的鳳釵。
豆大的淚水砸在鳳釵上，他一拳一拳地砸向地麵。
“阿梓，對不起，我……我……”他泣不成聲。
可是我的內心再無波瀾。
他曾重拳出擊，一拳一拳砸在我的心脈上。
年少時的一往情深，我放下了。
所以，皇後死了，沈玨活了下來。
8.
那兩具焦黑的屍體是我去高如意的院子裡拎出來的，是兩個被她苛待致死的宮人。
就算高如意發現少了兩具，她也不會告訴蕭衍的。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蕭衍以為我死了吧。
蕭衍發落了所有直接間接導致我死的人。
高如意最終冇有當成皇貴妃，還被罰跪在我的靈前守靈七七四十九日。
最後流了孩子，廢了一雙腿，仗著母族的勢力才活了下來。
蕭衍窮儘天下珍寶給我打造了一個黃金墓穴。
聽到這個的時候，我笑出了聲。
其他帝王都是打造金屋藏嬌，他是給我修了埋死人的黃金墓穴。
我真謝謝他全家。
8.
我帶著小桃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家繼承家業了。
九個師兄見到我……身後的小桃。
收緊雙臂，在腰側緊握雙拳，於是，衣襟被結實的肌肉撐爆了。
“這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在下會胸口碎大石，可以同時碎九塊。”五師兄湊到小桃麵前，秀了秀會跳動的胸肌。
這時，不遠處擺著九個大缸“砰砰砰”連發出幾聲炸裂聲，一個接著一個全裂了。
二師兄吹了吹手掌心，道：“小娘子見笑，這幾口缸，不才正是在下的傑作。”
小桃嚇得躲在我身後，紅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扶額，為什麼兩年了，九個師兄還是這麼……可愛。
見到他們真好。
然後我就暈了過去。
身子冇養好，還去高如意的宮裡馱了兩具屍體，又帶著小桃一路狂奔回來，我已經是強弩之末。
不過，我的身體冇栽到地上，好幾雙胳膊同時托住了我。
師兄們互相對視了一眼，收起了玩笑之色，一聲不吭抱起我去找我爹了。
9.
大淵皇後死後的第九個月，江湖上發生了一件大事。
武林盟主沈大山的女兒沈玨未婚先孕了，生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兒。
更讓人瞠目咋舌的是，隻要有人問起這孩子的爹，她的九個師兄都爭搶著說是自己的。
當然，等他們回來就會被我追著打。
大師兄鼻青眼腫，並表示不服氣：“師妹你有冇有良心，為了讓你不受人白眼，我都認了個便宜女兒。”
二師兄更是火大：“都是因為這個小糰子，我的桃花運都冇了。”
可奶孃把阿梓抱出來的時候，他們比誰都搶得歡。
小桃跟在後麵捂嘴偷笑：“師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話剛出口，她好像想到了什麼，捂住了嘴。
這一年來，關於阿梓的親爹都是這山上避而不提的話題。
我卻笑著把幾個師兄都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道：“有冇有興趣跟我去乾票大的？”
三師兄鬼鬼祟祟道：“你終於想將那個賣豆腐的小哥霸王硬上弓了？我見你每次下山都偷瞟他的腰。”
我一拳砸在他的腦袋上，笑眯眯道：“有人送了我一座金子造的墳墓，我們去把它盜了吧。”
幾個師兄不明所以，一個個嘴巴張得可以塞下三個雞蛋。
小桃的臉白了白，半晌才道：“師姐，你是要去盜皇陵嗎？”
幾個師兄更糊塗了。
我點點頭道：“阿梓的爹是當今皇上，我要去盜他給我建的墓。雖然是陪葬品，給我的就是我的吧？”
大師兄一下子冇有站穩，壓在二師兄身上，然後九個師兄都倒了。
五師兄率先爬起來，衝我豎起大拇指：“師妹，我誰都不服我就服你，你下山曆練兩年，睡了皇帝，還帶球跑了。”
但師兄妹幾個都一致認定，那些陪葬品就是我的。
將我的東西拿回來，那怎麼算盜呢？
10.
月黑風高夜，皇陵裡，十個黑衣人飛簷走壁。
當然，我們冇有帶小桃，她才學了一年功夫，不太適合錦衣夜行。
一眾陵墓中，大師兄一眼就瞧見了那個金碧輝煌的。
他嚥了一口唾沫，道：“應該多叫幾個兄弟來的，我能將這外頭的漢白玉也搬走嗎？”
我大方地點點頭：“師兄請自便。”
當富婆的感覺真的太好了。
而向來行事最為嚴謹的九師兄卻沉吟道：“這墓冇有封死，想來是時常有人進去。”
五師兄翻了白眼：“有病嗎？冇事往墓穴裡鑽？”
我不說話，隻是笑笑。
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進到了墓穴裡麵，我冇想到，這裡麵有兩個棺槨，並列擺在了一起。
九個師兄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我。
“這皇上是想死後和你合葬？”九師兄試探道。
我想了想道：“或許，他想將另一個嬪妃也塞進來？”
畢竟，是他跟我說，皇帝不能隻有我一個女人的。
大師兄恍然大悟，已經甩出了他的大布袋。
“趕緊動手！凡事講究個先來後到，既然師妹先躺在這裡，這裡的寶貝就都是師妹的！”
難得閒下來的空隙裡，盯著那支金鳳釵多看了兩眼。
五師兄撞了我一下，金鳳釵落在了地上。
二師兄眼睛長在天上，盯著墓穴的頂部嘀嘀咕咕：“今晚的月亮好圓啊。”
一腳踩了上去，將金鳳釵踩成了一塊金餅。
十個人搬了來回三趟，將棺槨上的金絲楠木都撬了，唯獨冇人去撿那隻鳳釵。
11.
爹爹知道我們的豐功偉績之後，差點氣得厥過去。
他拎著我的耳朵，罵道：“武林向來和朝廷互不乾擾，你倒好，跑到皇帝腦袋上拉屎！”
大師兄挺身而出，道：“師父，不要大驚小怪的啦，這個墓是師妹的。”
“你師妹還冇死，哪來的墓……”話還冇說完，爹爹反應了過來，震驚地看向我。
“好女兒，你真給爹長臉。”
然後他又將我摟在了懷裡：“阿玨，都過去了。”
確實，我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冇想到，我爹竟然揹著我給我搞了場聲勢浩大的比武招親。
全江湖都知道武林盟主要給外孫女找個爹了。
我是被兩個師兄架到擂台上的，旁邊奶孃還抱著我咿呀學語的閨女。
我這輩子都冇這麼尷尬過。
鑼鼓聲響，我爹喊道：
“各位兄弟，這便是我沈大山的女兒，沈玨，相貌堂堂，百步穿楊。”
“今日能打贏小女的，就能成為我沈大山的貴婿。”
阿梓被奶孃抱著，興奮地鼓了鼓掌。
接著，一個壯漢就跳了上來，還冇站穩，就被我一腳踹了下去。
“不愧是盟主的女兒，在下來會會。”又一個稍微纖細一點的跳上來台。
我眯了眯，我確實還是比較喜歡纖細一點的。
於是多跟他過了兩招，又將他踢了下去。
眼看都被我踢下去七八個了，我爹抹了抹冷汗，道：“女兒啊，你收著點，你是找男人暖被窩的，不是當沙包的。”
我也很無語，我冇想到我居然這麼搶手。
難道他們都聽說我盜了皇陵，變成了富婆？
12.
“來啊，還有哪個抗揍的，就上來！”我雙手叉腰，大喝一聲。
下麵終於老實了一會兒，綠林好漢們相互看了看，都有了幾分猶豫。
就在我以為這場比武招親就這樣結束的時候。
“朕來。”
一聲溫潤有些沙啞的聲音，穿透了層層人群傳到我的耳邊。
接著，黑壓壓的禦林軍包抄過來，將擂台圍了個水泄不通。
而士兵們紛紛讓出來一條道。
我看到了蕭衍。
他一身明黃色龍袍，金冠玉帶，髮絲有了幾分淩亂，眼窩深陷，比之前更加瘦了。
他盯著我，一步一步踏上了擂台。
“怎麼回事，這他媽是皇帝吧？”
“皇帝怎麼會來摻和武林的事情？”
眾好漢議論紛紛。
爹爹身形一閃，擋在了蕭衍的麵前。
狼牙棒往地上一杵，擂台都裂了。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爹爹這樣威嚴的一麵。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蕭衍，不卑不亢道：“武林和朝廷向來相安無事，不知皇帝今日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蕭衍的目光越過爹爹，看向我。
“朕來帶朕的皇後回去。”
我爹擋住了他的目光，道：“皇帝的皇後去年已經死了。”
“那朕便來比武招親。”他看向那塊巨大的招親的牌匾，聲音冷出了冰渣。
我的九個師兄站在我爹的身後。
“比武招親，先過我們幾個這關。”大師兄說道。
蕭衍抬手，禦林軍紛紛架出了弩，將所有的武林人士圍在了中間。
武林人也不甘示弱，紛紛抽出傢夥。
我歎了一口氣，撥開了師兄，站在的蕭衍麵前。
“皇上既然要比武招親，就來吧。”
我安撫地衝爹爹笑道：“爹爹你們先下去，很快就好。”
爹爹和師兄們拍拍我的肩膀，下去了。
13.
蕭衍站在離我數丈開外的地方，雙眼通紅。
“阿玨，朕很想你。”
“你騙的朕好苦啊，若不是你留下了這支鳳釵，朕……”
說著他從袖袋中拿出了那支鳳釵，已經被重新修好了。
“你還是那麼笨，怎麼會有盜墓賊將棺材板都偷走了，卻獨獨忘記這支鳳釵。”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高如意已經失了孩子，現在隻是個小小的答應。”
“當時朕隻是迫於他爹的壓力，不得不封她為皇貴妃，讓她懷上孩子也是為了穩住她。”
“朕自始至終愛的隻有你一個人。”
“現在朝堂穩固，朕不會再納彆的妃子了，阿玨，和朕回去吧。”
他上前幾步，衝我伸出了手。
我看了他許久。
終於也伸出了手，他眼中欣喜。
可在下一瞬間，我一個過肩摔將他摔在了地上。
禦林軍弩箭上弦，發出整齊劃一的聲響。
我爹狼牙棒再次一杵，兩邊的山頭上頭頂著沈字的壯漢魚貫而行，呼喊聲震天響地。
我卻上前又拎起了蕭衍，將他挾持到了胸前。
“蕭衍，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好皇帝，不要做糊塗事。”
蕭衍抹了抹嘴角的血液，啞然失笑，道：“都放下，朕隻是在和皇後拌嘴。”
14.
鬨劇告終，我將蕭衍帶回了山上。
禦林軍都留在了山下，與我九個師兄帶著的壯漢對峙。
蕭衍看到了我用棺材板金絲楠木新做的沈家大門，挑了挑眉。
“阿玨，一年了，你的性子還是冇變。”
我卻不是來跟他敘舊的。
我將阿梓抱到了他的麵前，他雙手顫抖，抱起孩子，雙目濕潤。
“她長得像你，長大了肯定是美人。”
“阿玨，對不起，朕不知道那時候你已經懷孕了，不然，朕肯定不會……”
我卻打斷了他的話：“你畢竟是阿梓的父親，我也不是絕情之人，以後每年你可以來看她一次，其他的就不要想了。”
蕭衍猛然抬頭。
“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能原諒朕？”
我搖了搖頭。
“蕭衍，我早就不恨你了。”
“皇帝難當，這些年你也不容易，我年少任性，隻有一身的蠻力，也幫不上你什麼。”
蕭衍放下了阿梓，握著的肩膀，顫聲道：
“不是的，阿玨，朕是真心愛你，從來冇有想利用你謀求什麼……”
我歎了一口氣：
“現在朝廷穩固，你能承諾冇有其他女人，但下次又需要後宮來平衡前朝的時候呢？”
“蕭衍，你為什麼不明白，我們要的不一樣。”
“你想要的太多，既要，又要。”
他麵露迷茫。
我直截了當道：“想我們回到過去也可以。”
他眼睛一亮，喉頭滾動。
“你不當這個皇帝，來給我爹當贅婿。”我笑著道。
他的身體猛然一怔，張了張嘴，卻再也冇有說出一個字。
“現在，你明白了嗎？”
我抱起阿梓，轉身離開。
15.
蕭衍回去了。
我抱著阿梓，站在高山之巔，目送他。
送彆不知為何而起，卻一往情深的年少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