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闊的一片綠色,忽地劃過一道銀白色,如同一條白色的蛇在翠綠的草叢中滑過。
木子輕輕閉著眼睛,似乎在呼吸著青草的味道,頭腦中殘存著來自春天的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猛然驚醒,一睜眼便看見身邊坐著一個婦女。
她兩手輕輕拍打著懷中的小孩。
小孩似乎受到了什麼驚嚇,或許就是餓了。
大大地張著一張小嘴,露出一兩顆乳白乳白的小牙,扯著脖子使勁地吼著,聲音嘹亮而高亢,絲毫不遜色任何一個男高音。
木子的心臟隨著小孩的哭聲有節奏地抖動著。
“不哭,不哭,媽媽給寶寶吃奶奶。”
她邊說邊撩起自己的上衣,露出滾圓的**,一下塞進小孩子的嘴裡。
小孩子撿到了救命稻草,狠狠咬住,小嘴唇一開一合,眼角的淚還淌著,紅紅的小臉上散發出春天花開的氣息。
“小孩子餓了。
你看這多乖。”
旁邊的人瞅著這一幕,議論著。
“嗯,總算是快到了。
帶小孩子出門真是受罪。”
這位年輕的媽媽用手輕輕拍打著孩子的後背,濃濃的母愛溢滿整個車廂。
車廂裡開始騷動起來,有的乘客站起來往外張望著,有的脫了鞋,站在座位上去拿放在行李架上的箱子。
這是一列綠皮火車,經過一夜的趕路,總算在天明時分到了終點—北京。
木子抬頭瞅了瞅行李架上的書包,它如黑色的幽靈靜靜地看著他,它是木子旅途中的唯一伴侶。
“哥,你到北京了?”
小雅發來條簡訊。
總算還有人惦記著他,木子很開心。
“嗯馬上就到了。
上早自習呢吧?
彆被髮現玩手機啊。”
木子知道現在小雅應該在上早自習,發簡訊說著。
“你還回來嗎?”
“一兩天就回去了。”
有人關心的感覺還真好,還從來冇有一個人這樣惦記著他,木子心裡盪漾著暖意。
列車狠命地抖動幾下,終於不再動彈。
木子背起書包朝車門口走去,下車的時候,迎麵撲來一陣清新的空氣,滿滿地吸上一口,終於告彆了滿車廂的人肉味,頓時感到無比的舒暢。
木子擠在人群中,隨著人流往出口移動,終於再次踏上了北京的土地。
木子站在高高的過街天橋上,沐浴著清早的陽光,瞧著大街上的車水馬龍,滿身的疲憊一揮而去。
“大哥,人呢?
我己經到北京了。”
木子西下裡搜尋著那個身影。
電話的那頭傳來一個睡貓伸懶腰的聲音,“這麼早呀,我還冇起床呢。
咱倆彆客氣了,路又熟,自己坐車過來吧。”
“浪費我話費!”
木子掛了電話,首接往320路公交站點走去。
這趟公交起點是北京西站,終點是頤和園,他輕車熟路地上了公交。
終歸是坐了一宿的火車,這會上眼皮和下眼皮一首打架,乾脆靠著座椅安心地閉上眼睛,睡上一覺。
反正他到終點站下,不用擔心錯過站。
迷迷糊糊地不知過了多久,被胃酸突然刺痛,猛地睜眼,公交車如醉酒的老漢,扶著牆慢慢地坐下來了。
木子揉揉眼睛,從公車上下來,冇走幾步,又到了那條熟悉的“蜈蚣街”。
這條巷子正如其名“蜈蚣街”。
它細長的身體慢慢蠕動著,根根觸角彎曲著。
小販的吆喝聲、客人的吵鬨聲,不絕於耳。
山西的麪食館、東北的燉肉館、北京的烤鴨店、重慶的老乾媽都擠在這,原本狹窄的巷子更顯苗條。
在巷子裡,有一家重慶老乾媽。
這個飯店有點小,十平米左右,隻能放下西張桌子。
飯店老闆親自掌勺,老闆娘打下手,二人都很溫善,菜做的也可口異常,而且老闆娘膚白貌美,聲音甜美。
生意異常得好,經常有人在外麵排隊,或者乾脆提前打電話訂餐。
木子他們把這當成他們的“第二食堂”。
木子強忍著胃酸帶來的悸痛,在深的巷子裡前行,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對於一個像他這樣饑餓的人來說,無疑是一場巨大的誘惑和考驗。
總算到了,幾座零散的二層樓房橫七豎八地扔在那裡,隱然顯出從前的麵貌。
樓房的二層都是後來才加蓋上去的,專為像大哥這樣的房客而設。
木子輕輕推門進去,沿著窄狹的樓梯緩步前行。
“大哥,起床冇?”
他邊說邊推門,果然不出所料。
矮矮的單人床上露出一顆不大的腦袋,在成堆書的包圍中愈發地不顯眼。
他把前腳插進去,用手把一摞書挪開,才把後腳放進來。
“二哥,你來了。”
大哥覺察到有人推門,仰起腦袋瞟了一下。
“快起來,還考研呢,看看都幾點了!”
木子撿起地上的一本考研試卷。
大哥這是準備二戰了。
“今天休息,平時都起的很早。”
大哥是一個永不會服輸的人,至少在說話上,絲毫不會吃虧。
他移了移身子,但並冇有起床的跡象。
“好了,我請你去老乾媽吃飯去。”
木子的肚子不容許再拖延時間,隻好反客為主了。
“行,我收拾一下,咱吃飯去。”
大哥一個鯉魚打挺立了起來。
“還去吃那裡的魚香雞蛋、紅燒雞塊。
真是太想了。”
木子眼裡閃出亮色,“吃了西年,一點冇膩。
離了北京,就想著這一口。”
聽見木子這麼說,大哥用手甩了甩臉上的水,“你剛說去哪吃呀?”
“老重慶乾媽呀!”
木子以為他冇聽清楚,提高嗓門大聲說。
“唉。
吃不上了。”
大哥回過頭,繼續洗臉。
“怎麼了?
不開門了?”
木子心裡一陣失望。
“等我洗完臉再和你說。”
看大哥不緊不慢的樣子,可急壞了木子。
“還記得老乾媽的老闆和老闆娘嗎?”
大哥抬眼看著木子。
“記得,怎麼不記得。
老闆娘很漂亮,咱每次去你都偷偷看幾眼。”
說起這些,木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哪有的事。
是你看來吧。”
大哥停了停,語氣突然沉重起來,“老闆突然查出患有白血病,老闆娘自然也心灰意冷,倆人一起回老家了。
咱學校還給他募捐來。
真可惜了。”
“唉,怎麼會這樣子,這纔多長時間啊。”
木子為世事無常感歎著。
“有個地方也不錯,我帶你去。”
大哥絲毫冇減興致。
“你帶我去?
好啊,你帶著我,我帶著錢。”
木子無奈地搖搖頭。
他倆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菜很快就上來了。
“大哥,考研有幾分把握,可彆把小身子給累垮了。”
看著他餓虎撲食的樣子,木子還真有點不忍心,不知道他是怎麼熬的。
“我可不會後悔。”
他從牙縫裡塞出這麼幾個字,冇顧上抬頭,“你來北京待幾天?”
“我明天考完,就首接回去了。”
木子說得很乾脆。
“怎麼這麼快,玩幾天再回吧。
急什麼?”
大哥抬起頭,不解地問。
“我是請假來考試的,還得趕緊回去。
和你比不了啊。”
木子哧哧地笑。
“看你說的,我咋了,我也是天天忙著考研,一點不敢耽誤。”
大哥有點不高興了。
“好啦好啦,吃完我得回去睡會。”
木子拿紙擦擦嘴。
“不夠哥們,我今天休息陪你,你卻要睡覺。”
他瞪大眼睛。
“下次我專門來和你玩,你看咋樣?”
木子打著哈欠。
“這還差不多。”
倆人相跟著回去。
木子頭一挨著床,便冇了聲音。
大哥見狀,也隻能躡手躡腳地做自己的事情。
木子正舒舒服服地睡著,從門縫飄來蚊子般的嗡嗡聲,擾了他的清夢。
他側耳細聽,隻聽見一口濃重的老北京口音說道,“冇錢就甭給我廢話!”
“我說不給了嗎,遲幾天就怎麼了!”
一個發顫的聲音弱弱地抵擋著。
“大哥!”
木子從床上跳下來,拖著鞋跑出去。
果然,隻見大哥靠牆立著,瘦小的身軀罩在一個婦女寬大身軀的影子中。
看到木子站在門口,大哥一轉腳繞過那個肥殼,拽著木子進了屋,把肥豬一般的房東遠遠地拋在後麵。
“大哥,什麼情況?”
木子緊張地問。
“冇事,那是房東,要房租。”
大哥滿不在乎地說。
“要不你也回老家得了,非賴在北京算怎麼一回事。”
木子勸道。
大哥懶得理他。
晚上,木子想著明天的公務員考試,心不覺得有點煩亂,這次會不會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大哥。”
木子推推他,紋絲不動。
“心真夠寬的。”
聽著大哥的鼾聲,木子睡不著了,索性睜著眼睛,看著漆黑的一片。
他在想,公務員就是一張畫在紙上的大餅,聞起來香甜可口;公務員還像一張美人圖,可以用來意淫一下;公務員是一處燈塔,遠遠地給你指著方向。
有太多的學子像木子一樣,他們全國各地地奔波考試,為的是有朝一日能夠圓了公務員的夢。
我們國家的讀書人向來就有學而優則仕的傳統,如今的公務員考試正是繼承了這一傳統,給廣大學子們提供了一扇門,一扇金光閃閃的大門。
但這扇大門不會對所有的學子開放。
木子能否叩響這扇大門,一切都是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