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燦爛，斑駁的樹影透過明亮的窗子對映在地板上。
病床上小天使一樣的小朋友眼睫微顫，無力又虛弱。
黑漆漆的瞳孔直愣愣盯著醫院純白的天花板，眼底溢滿的沖天怨氣難以消散。
不是一個兩歲小孩子的眼神。
單人兒童病房隻有他自己，黎曜微微側頭，靜靜看著手上正掛著的點滴藥水一滴一滴落下來。
好不容易死了。
怎麼又回到了小時候呢？
黎曜死前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永遠忘記他那可悲又可笑的一生。
“寶貝你醒啦？”
人未至聲音卻清晰傳了進來，女人的嗓音帶著笑意。
這聲音太熟悉了。
黎曜後背一僵，眼底劃過一道恨意。
靠在門口的黎喬走進來，把手裡提著的保溫桶放在桌麵上，打算摸一摸兒子的額頭。
卻被躲了過去。
黎喬慢慢收回手，彎眸笑了笑，目光縱容又寵溺。
對上這陌生視線的黎曜瞳孔微縮，心臟不受控製地空了一拍。
這種溫暖的眼神，絕對不可能是這個惡毒的女人會有的。
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垂下了小腦袋，瘦巴巴的樣子很可憐。
可他眸底一片黑暗，像旋渦一樣深不可測。
黎喬又抬手揉了揉他的發頂，小孩稍微動了動，卻冇有再掙紮。
“寶貝，媽媽想跟你分享一個故事。”
黎喬坐在床邊，捏了捏小傢夥的臉蛋，輕聲細語道：“曾經有個媽媽特彆愛她的寶貝，但被壞人奪去了身體，壞人一直欺負寶貝。媽媽很著急呀，後來努力了好久，終於搶回了自己的身體，可她不知道，她心愛的寶貝還會不會相信她……”
黎喬用小故事的方式簡單講述著她的經曆，小孩子才兩歲，大概是根本聽不懂。
而被認為是小孩子的黎曜心底卻異常麻木。
這又是她的新說辭嗎？
她總是有理由把她自己摘的乾乾淨淨，彷彿從來冇有做錯任何事。
這個滿口謊言的女人每次都把他當傻子一樣對待，根本不配被相信。
“小曜餓了嗎？媽媽給你帶了粥。”說著，黎喬打開保溫桶，“聞一聞香不香？”
是小米粥，小孩剛醒過來，還是更適合吃些好消化的流食。等身子好點，要多給他補充營養，多多長高長胖。
嘴巴前麵的勺子讓黎曜再一次呆住。在他有限的記憶裡，從來冇有被餵過。
這裡好像一場夢一樣不真實。
還是說，他就是在做夢？
“啊…寶寶張嘴。”
黎曜呆愣愣張開嘴，粥有些甜。
“真棒。”黎喬溫柔鼓勵，“再多吃點，以後才能長得高高壯壯的。”
哄小孩的語氣，讓黎曜有種被愛著的錯覺。
他微不可察搖了搖頭，把這個愚蠢的想法甩出腦袋。
絕對不可能的。
惡毒女人肯定是裝出來的，等他卸下心防，又會狠狠嘲笑他，加倍打他罵他。
黎曜，這是溫柔又帶著刀子的陷阱，不要上當。
“小花貓，專心一點。”
黎喬把勺子放下，抽出一張紙巾給孩子擦嘴巴，又被躲了過去。
黎曜把紙巾從她手裡接過來自己擦。
惡毒女人肯定是想掐他。
“呀，原來是寶寶想自己擦啊，太棒了，真是媽媽見過最可愛的孩子。”
黎喬笑眯眯的，並不吝嗇誇獎。
在那本書裡清清楚楚寫著，反派黎曜從小經受打壓式否定教育，長大後纔會有極度的自卑。
黎曜：“……”
他沉默著，小臉上冇有表情。
又餵了一會兒，黎喬眸光帶笑，“吃飽了嗎？”
“嗯。”小孩抬眸小心看了她一眼，才輕輕發出一聲氣音。
“好，那媽媽在這裡陪你。”
全身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小朋友精神受到一定創傷，而且身上還有輕重不等的傷疤，最嚴重的就是營養不良了。
胃不太好。
那位正義感十足的善良醫生把黎喬罵了個狗血淋頭。
對此，黎喬全然接受，而且真心謝過了醫生。
小朋友應該經常吃不飽，腸道消化已經不太好了，如果繼續磋磨下去，早晚會得胃病。
想到醫生所說的話，黎喬眼底深處藏著心疼，“黎曜小朋友，對不起，媽媽來晚了。”
黎曜鼻尖一酸。
他纔不信。
這個惡毒的女人又要用這種低劣的手段騙他了。
每次都是這樣，憑什麼……
憑什麼這個女人隻是輕飄飄一句道歉，他就該心軟原諒。不想原諒，他恨不得這個毀他一生的人去死。
“不怪媽媽。”
男孩抿唇靦腆地笑了笑。
放在被子底下的小手卻死死掐住掌心，他厭惡這個母親，更加厭惡自己。
……
在醫院觀察了四五天，黎喬身上唯一的那幾千塊錢似乎不太夠用，她即將成為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
早上，黎喬出來買早餐。
醫院外邊有條街，街道兩側坐落著很多賣飯的小攤小店，喇叭喊著，煙火氣息撲麵而來。
鑒於手頭太緊，黎喬打算給自己隨便買兩個包子吃。
三塊錢兩個包子。
買完早飯正要走，她眼神一凜。
餘光掃過一眼斜後方的拉麪館。
兩個容貌一般的男人在講話，他們身上穿著簡單的白T恤，看上去似乎隻是普通的客人。
黎喬眸光閃了閃，狀似什麼都冇有發現，若無其事走進醫院大門。
兒童病房在二樓的西北方向，樓道裡時不時傳來嬰兒哇哇大哭的聲音，甚至還有大人的爭執聲，很吵。
每扇門前麵貼著的那個〔保持安靜〕的牌子彷彿是個擺設。
今天就出院。
黎喬想，這裡是真不適合靜養。
病房裡，麵色已經變紅潤許多的小朋友在窗邊安安靜靜站著往外看，寬大的病號服顯得他愈發瘦削。
他試了試，窗戶打不開。
黎喬把窗戶鎖上了。
黎曜不懂，他究竟是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上天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一次的悲慘人生不夠，還要讓他再經曆一次纔可以嗎？
“黎曜小朋友，媽媽回來啦。”
門被推開，滿臉帶笑的黎喬走了進來。
“崽崽在看什麼？”
走到小朋友身邊，黎喬蹲下身子和他對視，“寶貝是不是無聊了？媽媽今天帶你回家。”
回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