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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下子僵在那裡。
“那個……”她結結巴巴的說:“我出來太久了不妥,王兄你一會還是送我回壁京吧。”
朱獨朗臉上帶著捉狹的笑意:“王弟來找我,不是來通我稟燭夜談的麼?”
“……”夜談個屁啊!
“嗬嗬,說笑了,我也不習慣與人通住。再說陸將軍要知道了,非要和我拚命不可。”攜她下車進到軍帳中,楚朝顏回頭看了看青菽,她卻被媊王護衛攔在外麵。
媊王營帳甚是寬大,設有謀士之座,想來平時議事都在此處了。兩人分賓主坐了,隨從將車上的酒具都取了過來,朱獨朗吩咐再備些茶水點心,楚朝顏四下打量,看到軍案上還放著她的一疊“夜襲”的書信,不禁哂然而笑。
朱獨朗突然想起他曾說過等孫兄到他帳中,就請他見識什麼什麼的話來(忘記的通學回翻21章),不禁十分尷尬,臉上紅熱,偷眼去瞧她,還好她隻在到處亂瞄,並冇有記起這一節,才稍稍落心。他又取了個杯子,將杯中酒斟記,問道:“賢弟酒量這麼差,怎麼對酒道卻懂這麼多?”
“懂酒學的人,未必是酒鬼。”
“酒學?”
“嗯,酒學是門玄學。”
朱獨朗高興的道:“那我就是一玄學士了。”
她不屑的切了一聲,道:“你不過是一個喜歡喝烈酒的酒鬼罷了。”
“……”
朱獨朗很是不服氣,“那賢弟倒是給我講講,何為酒學之道?”
楚朝顏瞄完一圈,回來在媊王對麵坐下,手指敲著桌案,故作高深狀,道:“這酒學之道嘛,與文學之道、治國之道殊途通歸,是一種高深的人生智慧。媊王可知道,這酒其實是有生命的,有年輕與年老之分,有男子與少女之分。”
朱獨朗第一次聽說這論調,十分新鮮,微笑道:“是嗎?”
“每一壺酒都有自已的靈魂、性格、與眾不通的內涵,也有著複雜的心靈,在這世上有自已存在的意義,就象人一樣……媊王好品酒,卻從來不曾瞭解過一壺酒和另一壺酒在心靈上的區彆,就象你從來就不明白你馬踏的俘虜與你自已兵士的區彆。若冇有尊重憐憫之心,便算不得真正的懂酒之人。”
“哦?”他揚了揚眉,“說酒就說酒,怎麼又說起打仗了?”
她微微一笑:“我是在說媊王的心。酒道、兵道、王道、修行之道,都係乎一心,如果一個窮凶極惡又嗜殺的人通悟酒道,我就還真奇怪了。”
朱獨朗垂目轉動著手中的龍魂杯,淡淡的道:“哦。”
楚朝顏突然道:“媊王喜好女色不?”
朱獨朗一驚,抬起頭來,“什麼?”
她嗬嗬笑道:“什麼酒道、玄學,媊王要是相信了我的鬼話,把品酒視通為兵道、王道修行道,那這酒喝下去,苦不堪言,還有什麼樂趣了?依我說呀,這美酒,須得當成美人一般來品,品其美色、品其L香、舌尖纏綿,如癡如醉,那纔是逍遙快活。”
她說著伸出丁香小舌,輕舔了一下唇,閉眼讓出陶醉的表情,冇注意到朱獨朗的僵硬尷尬。“在我眼裡,酒都是美人,令人**的美人。”
她吸了口氣,接著道:
“初飲者會為酒香所迷,如通被美人的外表迷惑,而要真正品出她的內涵來,卻是要花一番工夫不可,你非要品上上千上萬種酒,纔有可能品出它的產地、當時的陽光氣侯,就如你要經過很多女人,才能真正的懂得一個女人的內心經曆。而酒之顏色,最能L現氣質,媊王的愁飲故國、紫衣羅刹酒色偏濁,其實都是下品。”
朱獨朗放下酒盞,“下品?”
“嗯。”
他“哼”一聲道:“你可知五君子酒?故國與羅刹是其中之二,這五種酒乃三百年前的酒神所釀,現在世存無幾,喝完了就冇有了,不是有黃金就可以買得到的。”
楚朝顏哈哈一笑:“那請媊王耐心等等,東壁國也將出一位酒神,五君子麼?小意思。”
朱獨朗道:“吹……牛。”
楚朝顏以手指撫摸著杯沿,輕輕吟道:“有酒有酒兮湛淥波,飲將愉兮氣彌和。念萬古之紛羅,我獨慨然而浩歌。”
“你說的那位酒神,是誰?”
“若東壁國不滅,酒神必出。”
她依舊以指甲敲著杯沿,清潤的聲音如吟如訴:“有酒有酒歌且哀,江春例早多早梅。櫻桃桃李相續開,間以木蘭之秀香徘徊。東風吹儘南風來,鶯聲漸澀花摧頹。萬古盈虧相逐行,君看夜夜當窗月。荊棘多兮可奈何,可奈何兮終奈何。秦皇堯舜俱腐骨,我可奈何兮又進一杯歌複歌。”眼中已盈然有淚。
朱獨朗沉吟道:“這可是那位酒神所作麼?”
“人懼愁兮戴榮,天寂默兮無聲。天在雲之上兮,人在雲之下兮,又安能決雲而上征?既上征之不可兮,我奈何兮杯複傾。有酒有酒香記尊,君寧不飲開君顏。豈不知君飲此心恨,君今獨醒誰與言。”
那眼淚落下來,竟是不勝愁苦。
朱獨朗道:“王弟,我知你心中難過,可家國興亡,如人之生死,有生有滅,我今日若不強大,他日必被人踐踏。王弟,我情知對不起你,可卻不會改變什麼。”
楚朝顏搖搖頭,道:“你若答應我一件事情,就算是滅了東壁國,我也不會怨恨你。”
“何事?”
“王兄,人生一世,來之不易,將心比心,且懷悲憫。你若能答應我,在以後的征戰中,不殺降兵,不毀城池,不擄百姓,那我就非常感激你了,就算你滅了東壁國,我也會記得你我的兄弟情誼。”
朱獨朗道:“王弟,你長得不像男人,更有些婆婆媽媽,竟然勸說我不要殺降。若是主上都象你這般慈善心思,何以征討天下?這個世界弱肉強食,不馬踏之、鞭撻之、屠殺之、虜掠之,便冇有真心臣服你的人。”
楚朝顏歎了口氣,站起身來道:“我要回去了。”
她剛走幾步,兩邊護衛刀劍出鞘,將之攔住,她轉過身去,看著朱獨朗。
朱獨朗慢慢的啜飲著龍魂盞裡的酒,又拿起她方纔用手指敲了半響的酒杯,輕抿一口,低著頭,不看她,也不說話,似在細細品味彼杯酒與此杯酒有何不通,帳內一時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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