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剛回魚塘,父親就著急忙慌,撈了滿滿一筐魚,還塞給我一百塊錢,讓我去村小賣部,買箱牛奶回來。
我問他買奶乾什麼?父親竟然說,要去二胖家賠罪!聽到這話,當時我都懵了,我們何罪之有?竟然捱打的要去賠罪,這還有天理嗎?
我伸手就按住父親的魚筐,鼓著額頭的青筋說:“不準去!警察都說二胖有罪,您為什麼就轉不過這個彎呢?”
“陽陽,你不懂,很多事情都冇你想得那麼簡單。金家是大門戶,咱們惹不起!”父親低著頭,很窩囊地不看我。
“我去他媽的大門戶!”鋼牙一咬,我直接把魚筐,狠狠推進了魚塘裡;那年我21歲了,個子比矮小的父親,整整高出了兩頭!我已經長大了,再也不要活在父親那套窩囊的理論裡了。
十年前,二胖一家就騎在我們脖子上拉屎,十年後,我們還要重蹈命運的覆轍嗎?那我這些年的努力,究竟又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爭那一口氣嗎?
我咬牙看著父親說:“我知道你窩囊、你怕事,可你有冇有想過,我是您兒子;你的低三下四,除了能把我的脊梁壓彎以外,還能得到什麼好處?你越是去賠罪,他們就越覺得咱們好欺負!爸,事兒不是這麼辦的。”
父親卻把頭壓得更低了,那是我第一次衝撞父親,卻冇想到也是人生中,最後一次……
最終,父親選擇了妥協,隻是當晚他一直悶悶不樂,而且還蹲在魚塘邊上,抽了好多煙。但我知道自己是對的,人性就是這樣,你越讓,彆人就越得寸進尺;你隻有不停地反擊,讓彆人知道你不好惹,日子才能過得安寧。
第二天上午,村裡的主任來了;父親又是倒茶、又是遞煙,活像個奴才!主任不為彆的,就是為了二胖的事情,過來說和的。
這就看出金家的勢力,到底有多大了;二胖得罪了我們,他爹金長生不來,反倒主任成了狗腿子,擱我家裡一頓甜言蜜語:“都是鄉裡鄉親的,犯不上!還有你啊陽陽,上了那麼好的大學,做了那麼多學問,這反過頭來就對付自己的老鄉,不是那麼回事吧?!”
我當時就被氣笑了,直接把話懟在他臉上說:“金家欺負我們的時候,怎麼不提鄉裡鄉親?金長生在村裡橫行霸道,怎麼不見你主任站出來,主持一句公道?今天我還就告訴你,我已經準備考公務員了,明年的今天,我會到咱市裡任職,屆時誰再想動我爸一根汗毛,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主任的臉色,明顯慌了一下!因為他知道我的實力,這些年下來,我是村裡,唯一一個上了重點大學的人。
“行,反正話我帶到了,往後再怎麼處理,那就是你們兩家的事了。”主任尷尬地站起來,又討好地拍著我爸的肩膀說:“你有個好兒子啊,將來陽陽,肯定有大出息!”
送走主任以後,父親的臉色明顯緩和了不少,還一個勁兒地跟我打聽,問我將來是不是能做大官?其實我根本冇打算考公務員,隻是為了說這話,鎮住他們而已。
接下來的幾天,我就和父親一起忙著賣魚;因為我家養的魚好,很多魚市的商販,都跑我家進貨,這纔剛到年根兒,魚塘就被他們給搜刮乾淨了。
隻是金家卻一直冇有動靜,估計是聽說,我要考公務員,把他們給嚇住了!再加上那兩年,國家掃黑除惡抓典型,估計他們也不敢給我來狠的;事情一旦鬨大,吃不了兜著走的是他們。
所以我一直篤信,人性就是“欺軟怕硬”;你越是不好惹,彆人就越會敬重你;但這一點,父親卻永遠也想不明白。
魚塘的事情忙完以後,我和父親就開始張羅過年;貼春聯、辦年貨、燒紙上墳,我們家第一次有了濃濃的年味;而且父親還偷偷告訴我,這幾年養魚,家裡賺了整整十萬塊,準備給我娶媳婦用。
可那天我怎麼也冇想到,金長生竟然親自來了我們家!
金長生是誰?二胖的父親,村裡的一霸,主任辦不了的事,隻要他一出麵,兩句話就能給擺平!所以他要是能到誰家坐坐,要麼就是給這家人莫大的麵子,要麼就是這家人,要大禍臨頭了!
“向老兄弟,忙著呢?”那天他是笑著進了我家的門,身上披著黃夾襖,手裡捏著煙,頭髮有點禿頂,但淩厲的眼神,卻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摸起了身後的笤帚;他兒子是被我弄進去的,所以他來我家,除了找茬報仇,還能乾什麼?可他卻什麼人都冇帶,身後隻跟了一位,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
一看金長生進來,父親嚇得臉色都變了,動都不敢動;我硬提著一口氣,直接迎上去問:“您有事兒?”
“喲,陽陽都長這麼高了啊,果然是一表人才,而且還是個高材生哩!”他上前兩步,很和藹地拍了拍我胳膊,又說:“你彆緊張,今天我過來,是替二胖賠罪的。”說完,他還給旁邊的姑娘使了個眼色。
那女孩趕緊從包裡掏出一遝錢,很羞澀地塞進了我手裡;可我卻看愣了!因為那女孩很漂亮,白皙的鵝蛋臉,打扮的也洋氣,身上還有股撩人的香水味;最重要的是胸特彆大,看得我心臟怦怦亂跳。
“一共是八千,其中六千,是二胖欠你家的魚錢;另外兩千,是向老弟的醫藥費。今天我誠心誠意,代二胖那個混球,給你們家道個歉!”說完,金長生還朝我爸鞠了一躬。
金長生道歉,這可是村裡的大新聞啊!當時我爸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則壓著心裡的激動,將錢收起來,很硬氣地抬頭問:“金叔,您是想讓我撤案對吧?!”
“不!不撤案,二胖那混蛋冇大冇小,連他向叔都敢打,就讓他在裡麵關著,挫挫他身上那股子野氣!”金長生卻擺手,擲地有聲地看著我說。
我就知道自己的理論是對的,你越硬氣,彆人就越不敢惹你,金長生也不例外!
那一刻,我第一次感覺我們向家,真正抬起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