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腳下像生了根一般,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沈家人離去的背影。
忽然,密林之中現出一道道黑影,而後,她看見滿天的長箭出現在沈家人頭頂。
“不要!”
她大喊一聲。
慘叫聲,倒地聲,鮮血染紅了整片密林的白雪。
她看著大哥一手抱著冬兒,一手將母親和大嫂護在懷中,用身子擋住長箭。
可箭頭還是穿過她大哥的身體,冇入母親的胸口,沉睡的冬兒哭喊了兩聲,冇了聲息…… 還有她大哥……大嫂… 她隻感覺天昏地暗,她像瘋了—般跑上前,想要抓住那些落下的利箭。
天雪路滑,她跌倒好幾回,又手腳並用地爬起來。
可是,下一瞬她感覺身後有人牢牢抓住了她,眼淚模糊了視線,她看不清來人。
她隻能看,見眼前沈家人一個一個倒下。
沈家一百二十八口,天為被,地為墓,溫熱的鮮血流出來,將這冬日白雪染成刺目的紅。
胸中一股血氣翻湧,她心口疼得窒息,一口鮮血吐出。
“母親!
哥一一” 密林中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驚落了燕京城又一場大雪。
血腥氣和身後那人身,上的竹香交織,是她最後的記憶。
侯府,梧桐苑。
沈憐滿頭是汗的從床上驚坐而起。
身上的被子滑落在地,屋內一片漆黑,她一時之間竟分不清之前的殘忍畫麵是否隻是她的一場噩夢。
突然,燃起了一盞白燭。
沈憐一驚,轉頭看去。
隻見昏黃燈光下,顧城安那雙漆黑清冷的眸子看著她,眼中意味不明。
“沈家流放途中遇山匪,連同衙役無一生還。”
顧城安眼神微閃,語氣卻平靜得讓人心寒,“朝廷會派兵剿滅那群山匪的。”
沈憐聞言,整個人都僵住了,腦子裡繃緊的那根弦刹那摧斷。
所以,那都是真的。
她的母親,兄長,嫂子,冬兒他們都死了。
所有的委屈,痛苦,連同著這些年的壓抑,瞬間如洪水過境,收攬不住。
沈憐嘴角輕勾,語調譏諷:“顧城安,你當我是傻子嗎?”
山匪會冒著襲擊官差的罪名,去殺一群身無分文的流放犯?!
山匪會光天化日黑衣蒙麵在京郊鬨出這樣大的動靜?!
顧城安猛然起身,眼中浮著沈憐看不懂的壓抑情緒:“我說了,你父親就是通敵,你沈家也就是山匪所殺!”
說完,他轉身摔門而去。
沈憐聽著廣撞在門框發出的悶響,心口也跟著捱了一記悶拳。
她久久的坐在床上,像一尊枯了的木雕。
第九章你教的好女兒 這日後,沈憐大病—場,眼見還有三日便是新年,身子方纔好轉一點。
這日天色陰沉,屋外寒風肆虐,吹得門窗都在嗚嗚作響。
她躺在床,上上,想起了女兒。
往常這天氣,她的月兒都會害怕一個人睡。
沈憐心裡放不下,思忖了片刻,拖著病體出了門。
可是她才走到連翹的聽雨軒,就聽見院中傳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
是她的月兒!
沈憐心中—沉,抬腳就往院裡跑。
院門口幾個丫鬟急忙攔住了她。
屋裡月兒的哭聲越發揪心,沈憐心中又急又慌,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推開了丫鬟往屋裡跑去。
沈憐推開房間門,就見一個嬤嬤慌忙把手從月兒身上拿開。
月兒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床上,大哭不已。
沈憐心疼不已,忙上前將月兒抱在懷中:“月兒不哭,孃親來了。”
聽見沈憐的聲音,月兒才緩緩止住了哭泣,緊緊的抱著她:“娘,疼……”沈憐隻覺心都碎了,握住她冰涼的小手:“月兒哪裡疼?”
月兒的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臂,抽噎著道:“疼……”沈憐眼圈紅,握住了月兒的手,柔聲安慰:“月兒不怕,孃親這就叫你爹爹請大夫,大夫看過月兒就不痛了。”
沈憐急忙去找顧城安,開口第一句就是:“求侯爺救救我女兒!”
這是那一次不歡而散後,兩人第一次見麵。
沈憐看起來越發瘦弱,她對他似乎也越發淡薄。
顧城安皺了皺眉,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跟著沈憐一起去了聽雨軒。
沈憐再次走進女兒居住的屋子的時候,發現屋裡的擺設都換了,女兒身上原本蓋著的單薄被子也換得厚實富貴。
沈憐快步走到床邊,心疼的抱著不停喊疼的月兒。
老大夫替月兒把了脈,看了一眼後腳趕來的連翹,搖頭道:“月兒小姐脈象平順,實在不像是生病了。”
大夫話音剛落,顧城安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小小年紀就會裝病,好攀誣連翹照顧不周,沈憐我,你真是教的好女兒!”
沈憐一懵,就聽見一旁的連翹柔聲道:“侯爺,您彆生氣,姐姐可能是擔心連翹照顧不好月兒,纔出此下策的。”
顧城安聞言更怒,他看著沈憐蒼白的臉,攥緊了手指。
“我顧城安的女兒怎能學得你這般城府深沉,來人,將月兒帶去祠堂罰跪!”
沈憐慌忙抱住月兒:“月兒還小,怎麼可能會裝病,她定然是真的不適啊!”
可顧城安好像什麼都聽不進了。
“將夫人帶回去,從今往後,不許她再見月兒!”
他丟下這句,憤然離去。
幾個丫鬟硬生生將月兒從沈憐懷中抱走, 月兒小小的手緊緊的抓著她的衣裳,哭著叫孃親,喊的她心都要碎了。
沈憐看著月兒被丫鬟抱著遠去的身影,心口好像被隆冬的寒風呼嘯而過,無力又絕望。
夜色沉沉,沈憐怎麼也坐不住,她實在放心不下月兒。
她躲過院中看守的守衛,偷偷來到祠堂。
祠堂門口半個看顧的人也無,沈憐推開門,就看見月兒小小的身軀蜷縮在冰冷的地上。
第十章娘,我疼 她小臉煞白,無意識地呢喃著:“爹爹,孃親…疼……” 如此隆冬,祠堂連個炭盆都冇有,渾然像個冰窖。
沈憐看到這一幕,隻覺天塌地陷。
她跌跌撞撞跑上前,將月兒抱在懷中:“月兒,彆怕,孃親來了…孃親馬上就帶你去看大夫……” 說完,沈憐就抱著月兒奔出了府門。
可這時已是半夜,街上的醫館都已關了門。
朔風帶著凜冽的寒意從耳邊呼嘯而過,吹著沈憐單薄的身軀。
她一家家的拍著門,拍得手都痛的失去了知覺,可始終冇有人迴應。
“孃親,好冷……”月兒在她懷裡,聲音越發虛弱。
沈憐緊緊的摟著懷裡的女兒:“月兒不怕,孃親找到大夫了,月兒就會好了。”
她這話不知是在安慰月兒,還是在安慰自己。
這時,醫館裡傳出一道極不耐煩的聲音:“誰啊?
有事明天再來!”
聞聲,沈憐終於看見了一絲希望,大聲哭喊道:“大夫,我女兒病的很重,我求求你行行好,救救她!”
她沙啞的哭聲在這雪夜顯得格外淒涼,讓人心中一揪。
醫館終於打開門。
老大夫看著眼前抱著孩子凍得瑟瑟發抖的沈憐,眼中閃過一抹憐憫:“進來吧。”
沈憐將月兒放到榻上,老大夫開始把脈。
他的臉色越發凝重,半晌,他收回了手,緩緩搖頭:“迴天乏力,老夫也無能為力。”
沈憐不敢置信的看向大夫:“不行了?
月兒不是隻是感染了風寒嗎?”
老大夫沉沉歎氣,拿出一塊磁石和刮片,掀起月兒的衣袖,從她手上刮出了一根細如髮絲的銀針!
沈憐不可置信地看著月兒完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