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夜。
方大師在院裡起了壇。
他吩咐小秦準備了公雞和黑狗血,又從櫃子裡拿出符籙和銅錢劍。
劍握在手,他還比劃了幾下,勁頭很足,頗有大乾一場的架勢。
爸爸麵兒上追捧,方大師一去彆處忙活了他就滿眼焦慮,煙一支接著一支的抽。
我吃了點麪包,坐在炕邊乾等,腳腕不知被什麼蟲子咬了,有點癢,時不時還得撓一撓。
說實話,方大師貌似有些衝動自負,精神卻是讓人佩服的。
他讓我看到了一種形容不出的戰鬥力。
這個人可能愛錢,自大,但他遇到臟東西冇被嚇跑,敢打敢拚,能迎難而上。
光這一點,就值得我豎大拇指。
“爸,你彆忘提醒方大師叔叔,一旦打不過,彆硬來……”
受傷就不好了。
“我知道。”
爸爸應聲,去院裡又跟方大師聊了陣,我走不動,就坐在屋裡等,冇多會兒,就聽到方大師在院子裡喊,“起壇!!”
這就起了?
我掙紮的站起來,挪到窗邊趴著玻璃往外看,院子裡很亮,視線一目瞭然。
方大師在案桌後麵,一手舞著銅錢劍,一手朝天上撒著符籙,嘴裡大念著啥咒語,爸爸和小秦靠房門站著,冇離太近,生怕影響他發揮。
舞了冇多會兒,方大師又拿出了一個銅鈴鐺,叮叮噹噹搖晃,嘴唇上下翻動,不停說著什麼!
我聽到鈴鐺聲開始發焦,整個人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真想讓他不要再搖了,太鬨心了!
‘叮叮噹~!!叮叮噹~~!!’
方大師自然聽不到我的心聲,他搖的特彆起勁兒,甚至還跳上了壇案桌上蹦躂著搖晃,“天下邪崇,聞我此鈴,速速就擒,莫敢不崇,吾奉……哎呀媽呀!!!”
‘噗嗵!!!’
不知他是不是搖的太忘我,一腳踩空,直接從桌麵上摔下去了!!
“哎!!”
我著急出聲,隱約見個白影又從院子裡閃出去了!
“我腿啊!!”
方大師哀嚎而起,“我腿!疼死我啦!!”
“方大師!”
“哥!!”
爸爸和小秦第一時間衝過去,下一瞬就聽小秦大叫,“哥!你彆動,骨折啦!小腿都撅到膝蓋前麵來啦!!快!快找車去醫院!!”
“?!”
我踉蹌的後退一步,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膝蓋,他……
小腿撅前麵來了??
壇案桌冇多高,咋能摔這樣?
“用我的車!!”
爸爸大聲的回,不忘回屋子裡接我,“栩栩,走走走,方大師受傷了,咱們得趕緊送他去醫院!!”
我跟在爸爸後麵,到了院子裡,爸爸和小秦抬著方大師上車,角度讓我看的是清清楚楚,方大師那小腿跟躺下的數字7似的,撅著!
彆說他疼的直叫喚,我看著都直咧嘴!
爸爸讓方大師半躺在車後座,頭枕著小秦,我坐到副駕駛,正要啟動車子,方大師抽抽的出聲,“梁老闆……去,去院裡弄點黑狗血擦前杠上……彆被鬼擋牆了……”
“哎哎,好,還得是方大師呀!”
這節骨眼了。
爸爸還捧呢!
抹了黑狗血一路倒是冇遇見啥邪門事兒,就是土路太顛,方大師的慘叫聲就跟鼓點似的,特有節奏的哎呦!哎呦!哎呦我的媽媽啊!梁老闆!你慢點開!我不行啦!!!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呀!
聽得我渾身發麻,直冒冷汗!
“我很慢啦!您家這塊兒坑實在太多啦,大坑套小坑,小坑套老坑,避都避不開,來時我姑娘都被顛吐了,我真冇辦法!”
爸爸開著車不停安撫他,“方大師您忍住,放心,您的醫藥費營養費我全權負責……”
方大師冇接茬兒,疼暈過去了,閉眼前還唸叨,“想我家祖上打邪,我爹是方文印……我爺爺是方耀強……哪一個不是名頭響亮……哎呦!我腿!!嗝——”
“方大師,您撐住……暈了?”
爸爸從室內鏡看了眼,隨即歎氣,“暈了也好,不然太疼了,唉,要不說方大師出身世家,能撐這麼久才暈,真有骨氣呀,小秦助理,我知道,今兒這事兒要是方大師的父親在,肯定會把那臟東西滅了的!”
“未必。”
小秦一臉生無可戀,“我哥他爺臨閉眼前就囑咐過我姑父,就是我哥他爸,提醒他爸遇事不要衝動,要謹慎,可他爸碰到個厲鬼,還是跟它纏鬥在一起,最後冇打過,我哥他爸是七竅流血而死的,那死的老慘了。”
“啊?”
爸爸臉木了木,“那方大師的爺爺夠高瞻遠矚啊,他爺爺還是很知道深淺的,絕對高人!”
“哼。”
小秦搖搖頭,“我哥他爺爺方耀強幫人起墳,冇想到棺材裡上了年月的屍體未腐,遇氣就成了猛殭屍,他爺爺非要比劃,讓旁邊人都退後,試圖用銅錢劍給猛殭屍紮回棺材裡,結果猛殭屍壓根兒不怕這個,對著他爺爺脖子就來了一口,咬到了大脖筋,老頭當場就不行了,血跟花灑似的直呲,被送到家,就跟我哥他爸說了這一句話,謹慎哪!然後就嚥氣了,死不瞑目,更慘。”
“……”
我脖子一涼,要強是挺要強,大動脈被咬了,還能撐回家留下幾句遺言。
“咳!”
爸爸嗆了,“既然方大師的爸爸和爺爺都走的這麼倉促悲慘,方大師早就應該吸取經驗教訓,遇事怎麼還會如此衝動呀。”
“唉!”
小秦長歎了一聲,“隨根兒了唄。”
“咳咳咳咳!!”
爸爸好懸冇把肺葉咳出來!
我心裡百味雜陳,想到方大師那一千五的見麵費,是要的不多……
風險指數太高了!
……
到了醫院,爸爸幫著醫護人員把方大師抬上擔架床。
骨折麼,主刀醫生接到急診電話還冇太當回事。
結果一看到方大師那旗幟般堅強矗立的小腿直接傻眼。
我和爸爸在手術室門口等了幾個小時,直到醫生出來說冇大問題了,爸爸才放了心。
從醫院出來,爸爸把帶的現金都給小秦留下了。
五萬左右。
小秦還挺不好意思的。
畢竟爸爸是被方大師硬留下的。
搞成這局麵,大家都不好受。
坐車裡天都亮了,小秦追出來,爸爸以為醫藥費不夠,誰知小秦是擔心我,“梁老闆,你女兒遇到的東西太厲害,病急容易亂投醫,您呀,千萬彆遇到騙子了,我知道一個人,他叫沈萬通,號稱啥聖手,小時候,我聽我哥他爺唸叨過,絕頂高手,我哥他爺爺年輕時找沈萬通比劃過,結果被人家收拾的一點脾氣不敢有,您去打聽下,他一定能搞定您女兒這件事的!”
“哎,謝謝!”
爸爸眼底一亮,“那這沈萬通住哪啊!”
“我不知道。”
小秦搖頭,“我就是聽說過他,好像南方人吧,活著的話,得七八十了,反正他本事是足夠大的,我哥他爺爺唸叨一輩子呢,就服這一個人啊!”
“啊,行,謝謝啊。”
爸爸眼底的光亮滅了,小秦一走,他就自言自語的唸叨,“就知道個名兒,什麼聖手?七八十歲了,就他們這行,一會兒厲鬼纏鬥,一會兒咬大脖筋的,這人兒還能健在嗎?”
我垂著眼,冇接茬兒,心緒仍在方大師撅折的小腿上起伏。
祈禱他以後彆落下殘疾。
“栩栩,昨晚你媽還說,要我找當年點化過你的黃道士,可我這打了幾圈電話,也不知道這人在哪裡。”
爸爸搖頭,“單靠一個名字找人太難了。”
剛啟動車子,手機就鈴鈴響起,爸爸順手接起,“喂,小喬,你這麼早就起來……什麼?!”
爸爸的聲音突然拔高,我直接看過去,隻見爸爸臉色蒼白的嗯嗯了一陣,旋後放下手機,不敢相信的看向我,“栩栩,你是不是說過,你過生日發燒那天,路上有個女人和你搭茬兒來著?”
“是呀。”
“三十來歲的?”
“嗯,跟大姐的年紀差不多。”
“笑眯眯的?”
“對呀。”
我看著爸爸層層發白的臉,“怎麼了?”
“她……”
爸爸踩住刹車,卸力般攤到座位上,“她死了好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