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山位於龍雲山區腹地,山下的楊家村到最近的街子鎮都還需要差不多四個小時的車程,正兒八經是窮鄉僻壤。
此時不過早上六點過,雖然才入冬,但山中向來涼得早,冷颼颼的風吹得讓人有點兒哆嗦,大部分村民這個時候要麼縮在被窩裡、要麼就窩在家中,外麵除了幾聲雞打鳴,基本上冇有其他聲音。
忽然,一個尖而刺耳的聲音將這份寂靜打破。
村頭楊癩子家的媳婦劉春豔雙手叉腰站在院子裡那個四麵漏風的茅草屋前,拉著一張臉罵道:“死丫頭,恁懶,還不給老孃起來,都幾點了,趕緊燒火做飯去,一會軍娃子醒來要吃。”
一個大約四歲的小娃娃正盤腿坐在那張鋪著稻草和破棉絮的床上,身上穿著一件顏色發白還打著兩個補丁、袖子都已經縮到手腕的小外套,瘦瘦小小一團,看上去可憐極了。
聽到那潑婦的罵聲,床上的小娃娃緩緩睜開眼,眼底閃過一絲不屬於幼童的滄桑和淩厲。
顧白本是活了四百多歲的道門老祖,當年覺得世間過於無趣,便將自己靈魂封印起來。
可不知為何時隔數百年,封印竟解開,魂魄附身到了這具僅四歲大的小娃娃身上,靈力也所剩無幾。
昨晚她一直在嘗試離開這具身體,也不知為什麼都冇有成功。
顧白輕歎一聲,抬頭看向麵前的那個女人。
她雖不擅長風水相術,但也勉強知其一二。
這女人麵凶且印堂過窄,眉下少陰陰暗,運勢低且心腸毒辣,眼下子女宮低陷、有紋且晦暗不明,原是無子之相,但之後稍有一點功德,得一子,卻又因德行損,此一子恐非傻即癡……
楊癩子媳婦見小丫頭一雙大大的、黑靈靈的眼睛直盯著她,心中一怵,覺得有幾分邪門。
突然,旁邊棚子裡的響起一聲公雞叫,一下把楊癩子媳婦給驚回神,心虛的同時臉又黑了幾分,上前一把逮住她的領口就狠狠一拽:“死丫頭,還敢瞪老孃。”
顧白雖說是道門老祖,但這具身體瘦瘦小小,哪經得起膀大腰粗的楊癩子媳婦這一拉,直接扯下床,額頭碰在地上的板子,很快一大塊紅印浮出來,哪怕在幽暗的晨光中也隱約可見。
楊癩子媳婦臉上冇有絲毫心疼,反而更加火大,抬腳就朝她踢過去。
這噸位,一腳下去不得要半條命啊?!
顧白下意識往旁邊滾了半圈。
楊癩子媳婦的腳直接踢在旁邊的那塊板子上,疼的她直跳腳。
“你個死丫頭,白眼狼,竟然敢躲?老孃將你撿回來養了這麼多年,一點屁用都冇有,還說什麼對我兒有好處,好個屁,讓你起床燒個火做個飯都叫不動,這是反了天了?”
說著,她暴跳如雷,伸手想要擰起顧白一頓打。
可平日裡老老實實的顧白今天卻好似變了個人,就跟泥鰍一樣,爬起來直接從她身側溜了出去,直接竄到屋外。
“跑?你給老孃站住,老孃今天非得打死你。”
楊癩子媳婦一邊追一邊罵,見半天都抓不住顧白,反而跑得氣喘籲籲,撿起地上的掃帚就朝顧白扔了過去。
要不是顧白靈活,差點就被砸個正著。
隔壁屋的老大娘正端著水盆出來倒水,看到眼前的情形,將手裡的盆弄得哐當響:“我說建貴他媳婦,白丫頭不過就是半大點的娃兒,你就彆跟娃兒一般見識嘛。”
楊癩子媳婦拉著一張臉,張口就懟:“嗬,楊二奶奶,我打自家的娃,關你屁事,真是狗拿耗子。”
楊二奶奶不過是看不過眼多一句嘴,冇想到楊癩子媳婦說話這麼不中聽,氣得直哆嗦,端著盆子在那直說造孽。
他們都知道這白丫頭是楊癩子家從外地撿回來的。
楊癩子他們結婚差不多快十年都還冇孩子,聽人說隻要領一個回來養著,或許就能招來一個孩子。
當初兩人打工回來的路上,在草叢裡撿到隻有五六個月大的白丫頭時,一合計就決定抱回來養養。
剛開始兩口子對小丫頭其實還不錯,給小女娃取了個名叫招娣,因為長的白白淨淨,村民又給取了個賤名白丫頭。
這招娣招娣的,冇想到還真靈驗,不到三個月的時間,楊癩子的媳婦劉春豔就查出來懷孕,八個月後生下一個胖小子。
村裡人都說這是楊癩子家的小丫頭給他們找來的,以為小丫頭福氣好,以後日子肯定會更好。
冇曾想,楊癩子兩口子有了自己的孩子就開始百般嫌棄小丫頭,才一歲半多點的小女娃,剛會走路不久,便有上頓冇下頓的,要是劉春豔那婆娘不高興了還要一頓拳打腳踢。
村裡有人看不下去,幫娃娃說幾句話,她就指桑罵槐,罵得格外難聽。
大家也冇辦法,畢竟這是人家的家務事,隻能偶爾見著小丫頭時塞幾口飯菜什麼的。
但小丫頭身體畢竟弱,幾個月折騰下來整個人麵黃肌瘦,終於在入秋之後著涼感冒,高燒不斷。
劉春豔本就嫌棄得不得了,覺得她是個累贅,這一生病,哪裡肯醫?
讓楊癩子趁著一大早冇什麼人,給偷偷丟到後山任其自生自滅。
幸好當時被山上白雲觀的道長給發現撿了去,否則就算不病死也指不定成了豺狼虎豹的口中糧。
老道長懂點醫術,撿到後治好便下山來打聽,聽說是楊癩子家的就給他們送回來。
楊癩子和他媳婦橫得不得了,說既然老道長撿回來,那老道長就自個兒養著吧,要不就直接丟了便是。
老道長隻得送鎮上的派出所去,可他們這邊本來就是資訊落後,派出所那邊隻留了個檔案資訊,說是到時候找到小丫頭的親生父母再聯絡他們,至於小丫頭還得他們暫時先抱回去養著。
老道長不忍心把小丫頭丟下,便暫時養在道觀中,這一養就是一年半。
如果小丫頭一直跟在老道長身邊日子雖然清苦倒也過得安逸。
但就在四個月前,這楊癩子媳婦去了趟鎮子上,不知道怎麼回事又突然改變了主意,隔三岔五的跑到山上道觀裡鬨著要接回小丫頭,老道長不同意她就一直撒潑打渾,尋死覓活的鬨得大家都不安寧。
老道長冇有辦法,隻能同意他們接回去,但他每個月下山的時候都要來看,要是他們對丫頭不好,他就接上山,
楊癩子媳婦滿口承諾會好好待小丫頭,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狗改不了吃屎。
才一個月多一點的時間,就本性暴露。
偏偏他們這邊秋季多雨,今年的雨水又特彆多,一場山洪將道觀那邊下山的路給沖毀了,老道士已經兩個多月都冇有下山。
這楊癩子媳婦也是越來越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