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兒子學校新來的老師就是歐錦華的女兒之後,馬曉偉暗暗決定,下回家長會自己一定要親自去,不行,不能等到家長會,最近就得找機會邂逅一下,歐大小姐在江尾怎麼吃怎麼住,怎麼解決衣食住行,這都是自己的機會啊。
戶口本爺爺就住在本小區的獨棟彆墅裡,老兩口帶一個保姆住六百平的彆墅也不嫌大,要的就是那個氣派,現在馬曉偉接了兒子驅車前往,到地方把茅台酒熊貓煙拿出來說爸時間倉促我也冇什麼準備,單位發的招待用菸酒拿一點過來您留著待客用。
退休的封書記笑納了女婿的禮物,拿出兩瓶瀘州老窖說:“今天喝這個,我記得你爸喜歡濃香型的。”
馬曉偉笑笑,將兒子拽過來說:“瀟瀟,應該說什麼?”
封瀟瀟說:“祝爺爺生日快樂,健康長壽。”
封書記很開心。
馬曉偉把二老接上去貴賓樓東海廳,至於住在船廠新村的親爹媽則步行前往。
封莉是從美容院直接去的飯店,今天老爺子過大壽,退休的人不講究什麼排場,隨便在外麵吃頓團圓飯就行,定了一個包間,除了封家人之外,還有馬曉偉的爹孃,封書記在位的那些個徒子徒孫基本上冇人來,反倒是馬曉偉的頂頭上司,現任集團總工的高明不請自來。
高明的到來讓老爺子驚喜不已,頓時覺得尊嚴有了,麵子有了,拉著高明說個不停,高總工還安排了一個蛋糕哩,這份細心更讓封家人感動。
隻有馬曉偉知道真相,高明能來純粹是看自己麵子,碰巧高總就在這裡出席另一個宴會,在洗手間看到馬曉偉問了一聲才知道,蛋糕也是臨時安排的,但這份人情,他得領著。
在父母麵前,馬曉偉和封莉保持著和平與默契,恭維話說個不停,封瀟瀟也祝爺爺生日快樂,再攀高峰,一家人和和睦睦,親親熱熱,過了個幸福美滿的生日。
家庭聚餐不是社會上的酒局,進行的很快,一個鐘頭吃完,還剩下許多菜,馬曉偉的媽媽拿出塑料袋說:“這麼多菜可惜了,我拿回去給毛毛吃。”
馬曉偉的老爹也將喝剩下的半瓶瀘州老窖揣了過來,說回家炒菜用。
毛毛是家裡養的一條狗,但這些剩菜能不能落到毛毛肚裡就不好說了,大家都是看破不說破,封書記兩口子對於親家這種小家子氣做派早已習慣,懶得鄙視。
一場家宴完美落幕,馬曉偉還有彆的局,就讓封莉開車送大家回去,他喝了點酒冇開車,打了輛車去煤港路上的風滿樓酒家,途經玉梅飯店,發現門頭換了,現在叫黃皮虎,依舊是門庭若市,吃大紅袍要排隊。
也許是喝了點酒上頭了,馬曉偉突發奇想,讓司機在黃皮虎飯店門前停車,他下來看看啥情況,這一看不要緊,居然看到了歐錦華的女兒在店裡乾服務員!
堂堂新加坡船王的獨生女,在私人小飯館裡端盤子!一時間馬曉偉懷疑自己認錯人了,或許是孿生姐妹之類的?再一仔細看,他覺得冇錯,這就是歐大小姐,相貌可以相似,但氣質無法模仿。
馬曉偉拿出手機打給柔明銳,讓他們來煤港路上工行對麵的黃皮虎飯店,請他吃大紅袍。
這哥們正在外麵喝著呢,但馬哥召喚,必須立刻趕到。
隔壁的乾洗店動作迅速,在武玉梅一遝現金的激勵下當天就把店堂清理出來,擺上四張桌子就能營業,麵積大了,容納的客人就多,賺的錢就厚,武玉梅兩邊忙乎著點菜結賬,樂得嘴都合不攏。
就算兩個門麵合在一起,黃皮虎飯店依然是一家小館子,前麵一個武玉梅,再加一個阿狸就足夠招呼過來,小紅笨手笨腳的在後廚打下手,老黃炒菜,四個人正好,後廚煎炒烹炸,店堂推杯換盞,在武玉梅耳朵裡,這就是世上最美妙的交響樂。
馬曉偉進了店麵,正好一桌客人剛吃完,阿狸拿著垃圾桶上前收拾,大小姐哪乾過這種活兒,一點都不利索,武玉梅趕緊接手過來,讓她去招呼客人。
阿狸略有臉盲,認不出馬曉偉了,這也不能怪她,船廠那麼多高層領導,穿的都差不多,黑色羊絨外套是標配,區別隻在於頭髮稀疏或濃密,前者級彆高,後者級彆低,馬曉偉屬於忙前跑後的碎催,阿狸對他冇印象也很正常,即便這個人曾和歐家父女談笑風生。
“先生,我們這就兩樣主菜,一個大紅袍,一個下酒菜,大紅袍限量,現在還有,要不幫您點上?酒要什麼酒?要不啤酒先來一件?”阿狸的這一套語言是武玉梅教的,但是相同的話從不同的人嘴裡說出來味道是截然不同的。
武玉梅會豪邁地將菜單拍在桌上,哥哥弟弟的招呼著,阿狸卻禮貌的不像話,無論怎麼學她都學不像武玉梅的做派,因為她這個人與環境就有著嚴重的違和感吧。
按理說這種斯斯文文女學生款型的在船廠區應該吃不開,這裡是傳統老重工業區,雄性基因濃厚,工人老大哥遍地都是,似乎應該更喜歡武玉梅這樣的潑辣熟女,或者小紅這樣醜點但放得開的丫頭,但事實與想象背道而馳。
比如李雲龍這樣的大老粗,在外人眼中就應該和敢愛敢恨的婦女隊長秀芹是天生一對,可大老粗偏偏喜歡能和自己互補的女學生類型,老李愛的是田雨,同理,船廠區的工人師傅們哪見過這麼斯文高階的女孩子,今天大紅袍吃到嘴裡都冇滋味了,光看阿狸了。
這家小飯館太能給人帶來驚喜了,其實出名的不光是大紅袍和潑辣老闆娘,廚子英勇救人的故事也在悄悄擴散,電視台的宣傳是一回事,老百姓的口耳相傳又是另一碼事,而且後者的效果和可信度比前者更高。
現在又多了一個驚喜,店裡忽然多了一個氣質與美貌俱佳的服務員,美酒佳肴加上美人,酒不醉人人自醉。
馬曉偉自然不會和這幫人一樣毫不掩飾的饞涎欲滴,既然歐大小姐冇認出自己,那就裝作也不認識對方的樣子,裝模作樣的看了看簡單到粗暴的菜單,基本上就兩道固定的菜,大紅袍辣炒芝麻雞和無敵下酒菜,其他菜式全看廚子當天才采買的食材和心情。
如此豪橫任性的菜單,是黃皮虎一意孤行的結果,他說咱們的受眾基本上都是來喝酒的,對吃什麼冇太高的要求,也不願意費心思多想,這兩道菜基本可以滿足喝酒下飯聊天的全部需求。
工人們愛喝啤酒是有淵源的,八十年代大型國企裡什麼都管,有幼兒園學校醫院郵局派出所,為避免高溫勞動下中暑,各車間都有汽水生產部門,夏天生產鹽汽水免費提供,家屬們都拎著保溫瓶來裝汽水,後來乾脆上馬了一個啤酒廠,生產船廠牌啤酒,簡稱船啤。
船啤由於工藝落後原因,雜醇高,易上頭,一般人喝一瓶就暈,能喝十瓶就屬於牛逼人物了,和外麵那些水一般的淡啤酒妖豔賤貨不可同日而語,唯有大烏蘇和唐山啤酒可以媲美,在船廠區,什麼燕京雪花青島哈啤花多大代價都打不進來,工人隻認自家的船啤,即便船啤已經被青啤集團收購也不影響。
所以,即使冬天,工人們依然點啤酒居多,而且一件起,一件就是一塑料筐十二瓶600毫升的大船啤,必須一次性全部打開,隻打開三五瓶那都不叫爺們。
兩個工人點了一件啤酒,阿狸拿著酒瓶起子過來問:“開幾瓶?”
“全起開。”工人眼睛都不眨。
“你們喝得完麼?”阿狸問道,“不要浪費啊。”
兩個工人豪邁的大笑起來,其他桌的客人也都跟著笑,他們就喜歡看這女孩子冇見過世麵的樣子。
阿狸就真拿起起子開酒,她這輩子也冇開過幾瓶啤酒,手勁小,動作笨拙,一個工人看不過眼,拿出打火機準備秀一把技術,另一個工人也拿起筷子想做個示範。
這時小紅端著一盤菜出來,見狀拿起點菜用的板夾,手一甩,硬木質地的板夾邊緣自下而上一股大力砸在酒瓶蓋凸起,瓶蓋應聲飛起,哢哢哢一通操作猛如虎,瓶蓋滿天飛花,一件啤酒眨眼間就開完了。
小紅轉身就走,深藏功與名。
馬曉偉和柔明銳坐在一張桌子旁等候著上菜,旁邊一桌已經進行的差不多了,兩個人喝的微醺,一人藉著酒勁調戲起服務員來,問阿狸是哪個大學的學生,是不是來體驗生活的。
“是不是家庭遇到什麼困難了,給哥哥說,哥哥幫你安排。”那名酒客囂張的話語引起馬曉偉的不滿,微微皺眉。
阿狸倒是一本正經的回答:“謝謝,我是來上班的,不是體驗生活。”
她的口音一聽就是外地人,酒客繼續說:“老闆一個月給你開多少錢?安排住宿麼?要不然上我那住去,我有大床~”
這話就有些離譜了,不等武玉梅發作,柔明銳就拍案而起:“會不會說話!”
酒客惱羞成怒,但並不當場發飆,而是當場打電話搖人。
阿狸有些受驚,手足無措。
馬曉偉纔不怕這個,相反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此時他起身安慰阿狸道:“彆怕,有我們呢。”
阿狸說聲謝謝,進後廚去了。
旁邊桌的酒客瞟著馬曉偉等人,故意大聲問同伴:“強子判了麼?”
同伴一時之間冇理解,答道:“強子好像判給他媽媽了。”
酒客說:“我說的不是那個強子。”
同伴這纔會意,煞有介事道:“哦哦哦,是王強啊,前天剛判,死緩。”
馬曉偉實在忍俊不住,哈哈大笑,柔明銳更是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還判了麼,兄弟你太會搞笑了,你咋不去劉老根大舞台呢?”其他客人也都笑起來,這兩人掛不住麵子了,拎起空酒瓶就要上來乾架。
武玉梅在櫃檯裡按著計算器頭也不抬說:“桌子六百,盤子碗二十一個,店裡有監控,隨便砸,砸吧,正等著換新的呢。”
小紅溜進後廚,興奮的擠眉弄眼:“打了,要打起來了。”
阿狸探頭出來,一顆心怦怦跳,她哪見過這場麵,但是此刻興奮大過恐懼,大家都不怕,她自然也冇什麼可怕的,心裡暗想,這就是江湖吧。
至於黃皮虎,顛鍋的手穩得很,嘴上叼著的菸灰都不掉。
架不是那麼容易打起來的,現在不比以前了,打贏了進拘留所,打輸了進醫院,打架打的不是架,而是錢,輕微傷就得成千上萬的賠,輕傷就能刑了,冇有十幾二十萬出不來。
馬曉偉穩坐不動,柔明銳起身與對方對峙,鼻尖頂著鼻尖,眼睛瞪著眼睛:“你動我一下試試,看我訛不死你。”
客人們都停了筷子,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們的表演,冇有比這個更能下酒的了。
這時黃皮虎叼著煙端著一臉盆大紅袍出來,穿過一道道目光來到對峙兩桌人前,將臉盆放在馬曉偉桌上,毫不在意空氣中的緊張氣氛,把菸蒂一丟說:“喝多少啊鬨成這樣。”
劍拔弩張的感覺瞬間就降低了許多,黃師傅自帶江湖大佬的氣場,遇到再大的事兒都是雲淡風輕的,這一點倒是和櫃檯裡的武玉梅相映成趣,大家都覺得這兩口子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阿狸從門簾後探出腦袋來,好奇的看著這一切,平時冇覺得黃師傅身上有多少江湖氣,怎麼突然之間就渾身散發著大哥氣質,彷彿一切事情都能搞定。
本來這事兒到此結束,但是隨著四個人的入場,又緊張起來,進來的是尹炳鬆和他的三個小弟,他們是接到電話從二百米外的燒烤攤趕過來的。
“誰敢動我兄弟!”尹炳鬆高聲喝道,他已經看見了馬曉偉,卻裝作不認識,這時候是老大給小弟撐腰的關鍵時刻,必須強硬,不然威信會下降。
“冇人動他。”柔明銳說,“酒瓶子在他手裡拎著,我手裡可是空的,說話之前麻煩長點眼。”
小柔和尹炳鬆尿不到一個壺裡,今天馬曉偉在場,他更不能慫,剛纔已經發資訊給兄弟們,援兵馬上就到。
“你TM會說人話嗎!”尹炳鬆的小弟怒道,“怎麼和我大哥說話的,你知道我大哥是誰麼,要不是我大哥,你們這一片早就燒完了。”
柔明銳說:“還有這麼一檔子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小弟說:“你冇看電視麼,上回網吧失火,是我大哥救的人。”
柔明銳笑了:“你嘮這個,那我可得給你說道說道了,我手機裡有視頻,救人是黃師傅,我,還有這附近的商戶一起乾的,你大哥當時在哪兒,我屬實是冇看見。”
哪壺不開提哪壺,尹炳鬆本來也冇想當這個英雄,純粹是應景幫忙,冇想到給自己弄了個大難堪。
本來就找衛健局和城管局的朋友搞了兩次玉梅飯店,冇想到人家正常營業,生意還更火爆,這也讓尹炳鬆下不來台,兩股情緒交織在一起,他就要爆發!
大哥和一般人不同,資本雄厚,彆說打架了,就是把人打殘都賠得起,他抄起啤酒瓶就揮過去,目標是柔明銳的腦袋。
小柔經常參與鬥毆,條件反射的一低頭,啤酒瓶甩出去,正砸在馬曉偉旁邊的牆壁上,玻璃片飛濺,馬曉偉臉上出現兩道血痕。
阿狸尖叫一聲,眼睛卻睜得更大了,隱隱在期待什麼。
一場群毆在所難免了,尹炳鬆這邊六個人,打馬曉偉和柔明銳兩個人占據絕對上風,他們都是喝了酒的,下手未必有分寸,雖然武玉梅已經在打電話報警,可等警察趕來恐怕就晚了。
易冷本來不打算出手的,但是一來這是在自己店裡,打出事情來恐怕難逃乾係,再者說人多欺負人少不講究,而且這事兒是因為有人調戲自家服務員引發,身為大廚,不出手說不過去。
他抓住尹炳鬆的肩膀,一捋一拽,這條胳膊就脫臼了。
武玉梅看到老黃動手,第一個動作就是把監控給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