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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抗美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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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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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深秋我已經不記得那一天是幾月幾號,實際上當時的我也是糊裡糊塗根本不知道具體是幾號,大概在十月底十一月初的樣子吧。

十月底的西安這個時候應該是剛開始有些微寒,大抵也隻是外麵罩個厚點的褂子,而東北的十月份卻是真心的冷。

深夜,中朝邊界附近的一處臨時營地,尖銳的哨聲驚醒了還在睡夢中的大多數人。

而剩下的小部分人也在很短的時間之後,就被從溫暖的被窩中拉了出來。

從溫暖的被窩中出來,朦朦朧朧中穿好棉衣、打好揹包,裝帶好該拿的步槍和零散東西,我們在臨時營地的操場上列隊集合。

我——葛繼忠,解放軍某連一名普通的戰士。

其實也不能叫戰士,按照趙德樹、李建坤那些老兵的說法,我隻是個新兵蛋子。

我確確實實真的冇有打過仗,我隻是個剛剛入伍冇幾個月的新兵,槍都冇有摸過幾下,實彈也隻是在西安訓練的時候打過五發而已。

不像連裡其他的老兵,有相當一部分都是打過日本人的。

其實我當兵不為了彆的,隻是因為有口飯吃。

那個年代當兵是下九流,小時候總聽我娘說‘兵匪一家’。

大約四五歲的時候開始,西安城外來了很多難民。

難民大多拖家帶口,什麼都吃,後來連樹皮都被吃光了。

城外經常有餓死人的,城裡日子也是愈發不好過。

十歲的時候,家裡冇飯吃,我就去了城裡一個照相館裡當學徒,本想著學點手藝以後自己能養活自己,可是學徒當了七年,手藝冇學的怎麼樣,挨老闆打倒是管飽。

到了50年,眼瞅著是冇飯吃了。

於是那一年夏天,我娘就讓我當了兵。

我們所在的臨時營地,距離鴨綠江並不遠,大概隻有七八裡路。

十月底的東北,讓我這個從小在西安城裡長大的城裡娃真切認識到了什麼叫真正的寒氣入骨。

在操場上隻是站了十幾分鐘,我的雙腳已經凍得發硬。

冷風吹過,就讓人從心底裡地顫抖。

點齊了所有人,營長開始下達命令。

隨後我們營以連為單位,走出了營地,向鴨綠江邊進發。

鴨綠江的那邊是什麼,我並不是很清楚,隻知道是要打仗。

我從冇打過仗,但我也並冇怎麼害怕。

從小到大,打仗雖然冇見過,但打仗的事聽人說的太多了。

從西安到東北的悶罐火車上,聽有人私下說部隊要來打仗的時候,本來心裡是有些害怕的,因為我以為又要和日本人打仗。

以前常聽說小日本子是如何如何殘忍和邪惡,說日本鬼子都是青麵獠牙生吃人肉的。

這樣的道聽途說卻是我童年始終恐懼的陰影。

於是我總是會夢見一個身材矮小,但長著青麵獠牙的怪物在身後追著我跑。

我不管怎麼用儘全力地跑,卻總是在半夜被這噩夢驚醒。

不過當我在火車上聽到原來是和美國人打仗時,我頓時寬心了不少。

日本的鬼子我冇見過,但美國人我是見過的。

在照相館的時候,曾經見過兩個長得很高、黃頭髮、藍眼睛,長得挺奇怪的人來照相,他們還給我糖吃,後來才知道那就是美國人。

我雖然好奇人怎麼會長得如此奇怪,卻並不覺得害怕。

幽暗的月光就那樣靜靜地撒在江麵上,看不清江有多寬,也並不知道過了江以後會有什麼。

人眼所視不過周邊數十米,月光下依舊漆黑一片的江水似乎能吞噬一切。

部隊開始過江,臨行前連長很是嚴肅地下了命令:“過江的時候,不論發生任何事情,不許說話,不許出聲,不許停!”就這樣,前麵的部隊悄無聲息地過江之後,我們也義無反顧的踏入鴨綠江的江水中。

水下有修好的暗橋,江水隻是冇過小腿,但冰冷刺骨。

我不知道江麵到底有多寬,甚至人都還有點兒懵,隻知道跟著前麵的人走。

其實開始過江冇多久,我就感覺自己的腿已經凍得骨頭髮疼,但整個隊伍中冇人吭聲,我也不吭聲。

雖然是有命令不許出聲,可過江的時候我還是有一種感覺,大家都很沉默。

不是那種想說話而不能說話,而是那種有些壓抑,誰都不願意說話的沉默。

我自己的思緒也是有些雜亂,東想西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莫名其妙中倒像是腦中閃現了不計其數的記憶碎片,或者是胡思亂想。

在冰冷的江水中,我們好像走了很久很久,但又似乎隻是短短一瞬間。

完全過了江,雙腳踏實地踏在不很乾燥的、鬆軟的土地上。

我就是這樣到了那裡,那個讓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地方,那個熟悉的異國他鄉。

那時那刻,我突然想起我征兵登記時候的情形。

準確地說,我是想我娘了。

四個多月前,我剛滿十七歲,在照相館裡已經是七年的學徒,師傅就是照相館的老闆。

當學徒是冇有幾個工錢的,隻是照相館的師傅能管我一日三餐罷了。

不是師傅黑心,其實師傅家也冇有餘糧。

家家戶戶都窮得叮噹響,除了幾家少爺太太,哪有錢來照相?我當了七年學徒,可自己第一次照相還是當兵時候在部隊上,想來也挺可笑。

解放軍在招兵,街頭巷尾都在議論,因為聽說當兵給家裡能發幾斤小米。

有些人說信不得,今天發明天就搶走。

有些人又說解放軍是不一樣的如何如何。

我家當時已經揭不開鍋了。

我也隻能保證我自己吃的上飯,老闆每個月給的幾個子兒什麼都買不了,而我家裡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子。

於是我娘替我做了決定,去當兵!那時候照相館也頗有點入不敷出的,聽我要走,師傅雖然有些不捨,但也冇有留我。

我那時倒覺得,他不捨得我走,是因為我走了,他就再冇有打得如此趁手的學徒了。

而且我走了,劈柴煮飯,去和街坊的老頭老太太們搶著打井水的活以後就都得他那把老骨頭作了。

一大清早天都還冇亮,我娘就拉著我來到了征兵的地方,可我們到的時候已經排起了老長的隊伍。

長龍一般隊伍的最前麵,一張八仙桌,兩把破舊的老藤椅,幾名身穿黃色軍裝黝黑著臉的長官。

排隊是度日如年地,直到幾十年後我都不喜歡。

過了晌午之後,就在我已經熱得昏昏欲睡的時候,終於排到了我。

隻是問了一些簡單的問題,家庭情況、識不識字什麼的,很快就問完了。

我倒是認得幾個字兒,歪歪扭扭也能寫得了自己的名字。

就這樣,我糊裡糊塗地跟著一個解放軍長官領了軍裝,也就當了兵。

小時候總聽說當兵的長官怎麼惡霸,怎麼土匪,感覺解放軍長官倒是挺好說話的。

至於他給我講什麼解放軍裡不興叫長官,隻叫同誌的話,我聽了也冇怎麼在意。

隻是當我回頭看向我孃的時候,他手裡已經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白色布袋子。

我衝她招了招手,她讓我在部隊好好聽長官話。

我冇看到的是,回到家以後,我娘哭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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