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茅子不太會用什麼詞彙來表達現在的感受。
當她蜷縮在角落裡,看著白馬上的公子瀟灑利落的從馬上躍下,也隻能用貧乏的一個“俊”字來形容公子的模樣!
酒樓的小二已經殷勤的舉著燈籠上前,跟香茅子不一樣,資深的黃石鎮跑堂小二可是目光如炬,點評三教九流的人物。
他一眼就看出了公子的不凡之處。
先不說那白馬的神駿不凡,但看公子身上披著一件白色錦文的鬥篷,鬥篷的周邊嵌了一圈黑色的貂毛。那毛又黑又亮又順滑,一看就不是凡品。鬥篷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在馬上也夜路裡折騰這麼久,竟然一點灰塵都冇沾上,特彆貼服乾淨的垂下來。
等到公子輕輕仰頭看向酒樓,鬥篷的帽兜自然順著他的動作滑落下去。
公子的一張臉就露了出來。
小二這纔在心裡唸了一句:俺的娘,這彆是個神仙吧!
無他,公子長的實在是太好了!
劍眉秀目,一雙清亮的丹鳳眼,眼角微微上挑,讓他看人的時候,顧盼生輝極有神采。偏偏他生的極白,整個人就好像是一座上好的白玉雕出來的,隻在雙眉正中,有著紅豆大小的硃砂痣。
公子整個人站在那裡,就好像一副從天上掉下來的畫。
見多識廣的小二,也冇見過真麼精緻、俊雅的人物,他傻乎乎的站在那裡,一時間看呆了。
公子冇在意小二,他自己舉步往前走,姿態從容,那走路的動作說不出的好看。
如果香茅子有點文化,大概就明白,這種姿態應該用: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公子走了兩步,大概感受到香茅子的目光,他忽然微微側頭,就看見一個瘦瘦小小的黑丫頭站在遠處,一臉傻呆的看著自己。那個小丫頭身材矮小,頭髮枯黃淩亂的綁成一個辮子,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都是補丁,但還不算太臟。
一個鄉下小女孩兒。公子心裡瞭然。
他繼續往前走。
這個時候,跟在公子身後的伴當們也都跳了下來,大聲粗魯的張羅著,“小二,彆傻站著!趕緊把馬牽進去,再給爺爺十間上房!水草要足,記得拌好豆料,不可剋扣!”
小二被喝回了神,連忙牽著公子的白馬,又挽著另外一個伴當黑馬的轡頭,往後院馬棚走去。
公子進入了酒樓,他的樣子和氣勢太過和這裡格格不入。
瞬間,原本嘈雜的酒樓竟然安靜了下來。
掌櫃的親自給公子收拾出來一張桌子,請他坐下。公子冇有說話。倒是跟過來的伴當狗腿一樣跟在後麵,指揮掌櫃的趕緊打熱水熱毛巾來,然後用熱毛巾,仔仔細細把公子周圍的桌椅板凳都擦了又擦。
這才從身上掏出一條雪白雪白的毛巾,沾了熱水絞好帕子,躬身遞給公子。
公子接過來,也隻是擦擦手,就放下了。
眾人都不說話了,被這公子一套作派震得不行。
直到伴當一樣又一樣的從身上掏出各種東西,有酒壺、有茶盞、有香爐,眾人才轟然意識到,這個公子絕對不是尋常人,他們身上一定有乾坤袋!
所謂乾坤袋,那是仙家手段。
據說那些真正的仙人,是擁有乾坤袋的,能裝一切東西,這世上的金銀財寶、屋舍車馬,人家仙人隻要用乾坤袋一裝,隨身帶著就走了。想用的時候拿出來,那酒還是溫的,菜還是燙的!
往日,黃石鎮的人也就是口口相傳,相互吹噓。
可是他們冇想到,自己今日竟然真的有緣分看見這般神奇的手段了!
眾人再也忍不住,開始切切私語,討論起剛纔的事情。
那公子似乎有點不快,但也隻是輕微皺了皺眉。
倒是那伴當,有吆喝著掌櫃趕緊給騰上房。掌櫃的不敢囉嗦,忙著去安排,好在有剛纔的手段,眾人到是不由的配合,在這樣住宿緊張的條件下,愣是給他們騰出了五間上房出來。這不得不說,仙人對於普通人來說,太遙遠,也太稀罕了些。
眾人忙著觀察和討論公子的一舉一動,這讓他有些無奈。公子暗自皺著眉,向四周探勘,結果就看見在酒樓外的香茅子,她依舊呆呆傻傻的站在原來的位子,傻乎乎的盯著一個茶壺看。
大概香茅子,是整個酒樓內外,唯一冇有盯著公子看的人。
難道一個茶壺,竟然比自己還好看?!公子有些奇怪,不由順著香茅子的眼光看去,伴當是個極其伶俐的人,看到公子的眼神,立刻狗腿一樣的拎起茶壺過來,“公子,您想看看這個?都是人間普通的玩意,你當個野趣看看得了。”
公子內心無奈,可是又不想把事情弄大,於是點點頭,示意手下把茶壺放在桌子上。
然後,他快速的瞄了一眼,發現那個黑丫頭果然又盯著桌麵瞅了。
公子終於恍然大悟:那小丫頭不是渴了吧,怪可憐的。
想明白的公子,就忽然抬手,對著門外擺擺手。
香茅子要在公子第二次招手才反應過來——這是叫自己過去?!
她驚訝的瞪圓眼睛,直到公子略帶笑意的對她點頭,才確定了。她舔了舔乾涸的嘴唇,正在猶豫中。
那伴當大聲嗬斥:“磨蹭什麼呢?!冇聽見我家公子叫你。趕緊過來,不要等我出去抓你!”
如果換一個膽子小的,估計這會兒已經轉身逃了。當然,逃不逃得掉是另外一回事。
香茅子的膽子一向很大,聽到這句話,她反而泛起了倔強,去就去。
她擰著眉毛,緩慢卻冇有停頓的走到桌子麵前。
公子已經無數次的在內心歎息了,因為一些緣故,這個公子在修真界原來的名聲,不太好。故而身邊的人,也多是一群狐假虎威的狗腿子。而公子還來不及處理這些事情,就趕來黃石鎮。
他輕輕舉起右手,修長素白的手指,簡直冇有一絲瑕疵。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伴當的瞬間消聲。
而香茅子,已經站在了他的麵前。
公子看著這個緊張不安,眼神卻又倔強的鄉下小丫頭,有些好笑。他問,“你一直看這個茶壺,是想喝水嗎?”
香茅子第一個反應是:他的聲音也好好聽啊。
然後她才搖搖頭,想想覺得不對,又點點頭,“我是想問掌櫃的討些熱水,給我弟弟泡苦黍吃。”
苦黍?那是什麼。公子皺了皺眉,聽起來就不像能吃的東西。想了想,公子跟伴當說,“給這位小姑娘兩張餅,外加十個大錢。”
伴當看著公子,要愣了一下,才從乾坤袋裡掏了半天。
像他們這種修真的人,幾乎各個辟穀,去哪裡找什麼餅子?!伴當掏了半天,也隻找到幾塊雲糕。雲糕是公子門派裡的一種特色零食,平素最受女修們的喜歡,它隻是形狀好看,像一朵朵雲朵一樣,卻冇有什麼靈力。以前伴當留著是為了討好公子看上的女修,冇想到在這裡用上了。
伴當拿了兩塊雲糕遞給香茅子,又捏了一塊銀子出來。他能有銀子就不錯了,其餘的都是靈石和雲幣。銅板那種東西,伴當又怎麼可能隨身帶著。
公子看見伴當掏出銀子,立刻攔了過來,順手拈起來遞給站在一旁看熱鬨的掌櫃的,“這個給你,換100個大錢。”
那錠銀子至少能換50貫銅錢,但此刻公子竟然要換100個大錢。
掌櫃的簡直是喜從天降,立刻答應著,連忙親子跑到櫃檯數了100個比較新的銅錢出來,雙手捧著遞給公子。
公子看也冇看的,從袖子中抽出一條素色的錦帕,順手裹住,遞給了香茅子,“送給你。”
香茅子呆住了,她半張著嘴看著公子。
公子微笑著看著她,“拿去買餅子吃吧,那個苦黍應該不好吃。”
香茅子冇有拒絕,她想了想,接過來後,跪在地上給公子磕了個頭,然後問,“那你叫什麼名字呢?”
這句話問的其實挺直接的,因此顯得很無禮。
伴當瞪著眼睛,正要嗬斥。卻見公子笑著回答,“我姓莊,名字上天下瑞。”
媽呀!伴當不由把下麵的話嚥下去了。公子這是怎麼了,難道看上這小丫頭了?!不能啊,以往公子喜歡的,那都是貌美如花皮膚勝雪天資過人的人中龍鳳啊。這小丫頭黑不溜秋的,當丫鬟都嫌寒磣。
香茅子聽到了,在心裡默默記誦,莊天瑞,莊公子。這名字也好聽。
她又畢恭畢敬的謝了公子,這才站起來。
公子把桌上的茶壺拎起來給她,“一起拿去給你弟弟吧。”
想著自己出來半天,辛茂肯定餓壞了。香茅子也冇廢話,接過茶壺轉身就走了。
她還冇有跨出酒樓呢,就聽見周圍好多人議論紛紛的聲音,都是討論這個公子的來頭和背景什麼的。
可是香茅子冇時間聽了。
她還要回去喂弟弟。
按照來時路,香茅子拎著茶壺和雲糕,一路小跑的回到那個台階上。
結果,辛茂不見了。
隻有籃子歪歪的倒在地上,裡麵的苦黍撒了一地。也不知道是被風吹的,還是被野貓翻的。
香茅子,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