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謙已經奄奄一息,如同破敗棉絮一般躺在泥地上,見到有人來,他首先是一驚,待看到鎮遠王爺,他氣若遊絲地道:“我冇事!”
鎮遠王爺見弟弟如此,鐵漢般的他竟也禁不住眼淚直下,他上前抱起宋雲謙,輕聲道:“冇事,皇兄在!”
宋雲謙安心了,他微微睜開眼睛,問道:“洛衣,皇嫂……平安否?”
鎮遠王爺喉頭髮緊,道:“你皇嫂,無恙了,洛衣,也在宮內養傷!”
宋雲謙露出一個虛浮的笑,“如此,便好了!”他雙手垂下,眼睛也緩緩閉上。
鎮遠王爺嚇得當場大喊一聲,“不許睡覺,皇兄帶你回去!”
宋雲謙似乎是冇了一點聲息,呂寧上前探他的鼻息,鬆了一口氣,“還好,趕緊走,不能耽擱了!”
回到宮中,已經是第二日的辰時,天剛剛放亮,太陽冉冉地從東方升起,天邊朝霞漫天,豔麗得叫人無法移開眼睛。
隻是,這樣的豔麗,因著一排烏鴉飛過,多了幾分森冷和淒涼。
宋雲謙保住了一條命,但是雙腿多處骨折,血脈不通,敲打冇有任何反應。
身上有多處的刀傷,他應該是點穴自封,阻止了血液流淌,但是也因此,血脈不通暢過久,導致雙腿有壞死的跡象。
他一直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來,當禦醫宣佈他的腿大概以後也無法走路時,他長久冇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床頂上的羅帳。太後,皇後與楊洛凡在他床前哭了,他緩緩地轉頭看著她們,道:“不用哭,至少,本王還活著!”
皇帝也哽嚥了,鐵漢柔情,對著自己的兒子輕聲道:“謙兒你放心,朕一定會尋名醫為你醫治,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謝謝父皇!”宋雲謙緩緩閉上眼睛,道:“兒子累了,想睡一會,大家也回去休息吧!”
楊洛凡哭得眼睛都腫起來了,道:“我在這裡陪著你,你好好睡!”
宋雲謙搖搖頭,“不需要,你們都出去吧!”
皇後知道兒子性子一直要強,如今大概也是要獨自消化這個噩耗,她心中難過,卻不得不給兒子一個空間,對楊洛凡道:“都出去吧,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楊洛凡哪裡願意走?她盼了這麼久,終於盼得他平安歸來,她如今隻想留在他身邊,好好地伺候他。
宋雲謙忽然睜開眼睛,環視了一下床前的人,忽然諷刺地道:“本王捨命救了她,怎麼,她連來見本王一麵都不願意麼?”
皇後一愣,隨即想到他說溫意,她歎了一口氣,道:“洛衣如今還在昏迷中!”
宋雲謙臉色一變,用手撐起身子,卻扯動了傷口,頓時疼得他呲牙咧齒,他也顧不得,急問道:“昏迷?她為什麼昏迷?皇兄不是說她平安了嗎?”
皇帝把那日的事情說了出來,驚得宋雲謙半晌冇說話。
最後,他喃喃地道:“父皇是說,皇兄能夠找到兒臣,是因為她?”
“是的,那日的情形想起來也十分驚險,禦醫說她若是撞在角上,隻怕就神仙難救了!”皇帝歎息道。
宋雲謙躺在床上,心緒紊亂,當日他在山洞之內,以為自己在劫難逃,回不去了,臨死前,他喃喃自語,竟是喊著她的名字。這是不是心有靈犀?心意相通?
“兒臣想去看看她!”宋雲謙靜靜地凝望著皇帝。
太後一口拒絕,“不可,你現在還有傷在身,不能移動,等洛衣好了,哀家會讓她過來看你的。”
宋雲謙搖搖頭,道:“不行,孫兒有很重要的東西在她身上,必須要立刻取回來。”
楊洛凡道:“王爺要拿什麼,妾身可以代勞,王爺隻管好好休息便是了!”
宋雲謙白著一張臉,哀求地看著皇帝,“父皇,讓兒臣去吧,兒臣有很重要的東西在她身上,一定要親自去取回!”他隻重複著這句話,卻冇有說那很重要東西到底是什麼。
皇帝見他執意如此,便道:“朕命人抬你過去!”
宋雲謙閉上眼睛,挪動了一下身子,除了身上的痛感,雙腿冇有任何的反應,他心內絕望,但是他冇有表現出來,隻是那麼靜靜地呻吟了一聲,自我欺騙雙腿有疼痛的感覺。
他被抬到溫意的寢室,溫意還在昏迷中,如今是她的貼身侍女小菊與嬤嬤在身邊伺候著,見皇帝與皇後進來,便連忙跪下行禮。
宋雲謙被抬了進來,兩人見王爺身受重傷卻堅持親自來看王妃,心中十分高興。
宋雲謙被抬到溫意床前,他靜靜地凝視著溫意,她臉色蒼白,雙脣乾燥,眼睛緊閉,一排好看的睫毛剪影落在眼睛底下,如同一把精緻小巧的小扇子。他曾經那麼痛恨這個女人,如今她了無生息地躺在這裡,來的時候,禦醫也束手無策,隻能是儘人事,看天命。
他在山洞的時候以為自己死定了,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她這幾日的音容笑貌,他想過,若是自己能重新活一次,一定要跟她說一句對不起,他很抱歉,之前曾經那樣去傷害她。
而後來,他冇事了,她卻躺在這裡,生死未卜。
“我想跟她靜靜地呆會,你們出去吧!”良久,他才靜靜地道。
皇帝命人退出去,楊洛凡麵容不變,心內已經是掀起了驚濤駭浪。暗自猜測著他們在山中發生的事情,曾經那麼痛恨她,為什麼現在卻顯得如此情深?
礙於皇帝親自下令,她不得不出去,但是,她冇有走遠,隻在窗下靜靜地聽著屋內的動靜。
宋雲謙冇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坐在床前,他的距離,隻能拉住她的手。他無法移動,他想伸手觸摸她的臉,在她耳邊說說話,但是他做不到,隻能這樣靜靜地看著她。
他說不清此刻的感受,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定要看著她才能心安,他不明白這份情愫算什麼,他甚至不敢想一個死字,隻是那樣想一想,如果她死了,他會怎麼樣。他不敢想,連觸及都不敢。
他就那樣靜靜地握住她的手,千言萬語,不知道如何開頭,他在醞釀一下,第一句應該說什麼。
但是,醞釀已久,出口的竟然是他一直不敢觸碰的那個字,他喃喃地道:“你就是死了,本王也不放過你!”
他一說,鼻子就一陣發酸,連忙彆過臉,整理自己幾乎要崩潰的情緒。
許久,當他回過頭,對上的竟然溫意有些茫然的眼神。
四目相投,他愣住了,她也愣住了。
猛地,她一躍而起,彷彿壓根就冇受傷一般的靈敏,她伸手摸他,有些不敢置信,摸著他的臉,又摸他的手,口中胡亂地道:“你冇事?你真的冇事?天啊,你嚇死我了你知道嗎?”說著,抱著他哇一聲哭出來,把心中所有的擔憂和驚懼一次性地發泄出來。
宋雲謙喉頭髮緊,感動中又有些啼笑皆非,貌似她剛纔還躺在床上,一副快要死的樣子了,如今生龍活虎的,一把抱過來的時候,勒住他的傷口,疼得他呲牙咧齒的。
宋雲謙無力地道:“你再不放手,本王要死了!”
溫意連忙放開他,見他麵容微微扭曲,蒼白得幾乎冇有一點血色,又見他坐在椅子上一直都冇有動彈過,便知道他受了重傷。
她問道:“你哪裡受傷?嚴重嗎?你怎麼不躺著?”
宋雲謙淡淡地道:“本王已經好了,你以為有你這麼弱嗎?隨便撞一撞就昏迷幾天,本王可是被一百多個人圍著,九死一生,用兩三日便恢複了!”
溫意粲然一笑,她的笑,如同一朵明媚的陽光頓時映照進殿內,映照入他的內心,他看著眼前的明眸皓齒,她的臉依舊蒼白,卻笑得那麼歡喜。
他心內頓時篤定了一個想法,當然,他冇有說出來,隻是靜靜地笑了一下,道:“怎麼?不服輸?不服輸就趕緊好起來!”
溫意嗯了一聲,略帶調皮地道:“好,我們比賽,看誰先好起來!”
宋雲謙不置可否,臉色有些淡淡的,對這個打賭似乎冇有興趣。溫意瞧見有些異樣,卻想著他的性子一向都是這樣乖乖的,也就不多問。
溫意忽然想起皇孫的病情,連忙問道:“我睡了多久?”
“他們說,你昏迷了三天三夜!”宋雲謙道。
溫意連忙穿鞋子,口中叫道:“安然如今怎麼樣了?退黃冇有?”
宋雲謙蹙眉,“你纔剛醒來,不許去!”
溫意隨手從床上拿起一件外裳,披在身上道:“不行,我放心不下,你不知道安然情況有多危險。”
門陡然被撞開,楊洛凡一臉微慍地看著她,“王爺擔心你,一醒來就過來看你了,你倒好,醒來也不問問王爺的情況,隻顧著去討好鎮遠王爺夫婦,虧王爺對你這麼好!”
原來,皇帝與皇後走後,她一直就偷偷聽著兩人的談話,她知道有些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悄然發生了,她想挽回頹敗之勢,便口不擇言,說溫意是為了討好鎮遠王爺夫婦才如此緊張皇孫的。
溫意抬眸看著楊洛凡,有些微怔,問道:“王爺不是好了嗎?”
楊洛凡哭道:“好?他以後再也不能走路了,他雙腿廢了你知道嗎?就是因為救你,你害了他一輩子!”
如同晴天一道霹靂,溫意被炸得幾乎站不住。她驚駭地看著宋雲謙,嘴唇哆嗦了一下,聲音微變,艱難地問:“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