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楊氏豁然轉身看向陸雲卿,目光如刀子般鋒利。
“母親息怒。”
陸雲卿神色乖順,卻無半分怯弱,“女兒隻是提議而已,母親何必動怒呢?”
此言一出,站在隊伍後方的庶出的陸金珠和陸元海俱是頭皮發麻。
陸雲卿居然敢頂撞母親,膽子太大了,真不怕母親暴怒,降下懲戒?
陸金珠如此想著,卻發現楊氏竟冇有暴怒,反而詭異地瞬間平息怒火,語氣平和地解釋道:
“動怒,為娘何時動怒了?為娘隻是覺得不妥,大庭廣眾之下以鞭罰下人,我陸家怕是要落得一個苛待下人的名頭。”
陸雲卿聞言唇角微微勾起一絲弧度。
楊氏平日裡心思縝密,可她方纔心態失衡,卻是百密一疏,忽略了自己前後轉變態度太快,小輩們看不出什麼,可那些人老成精的族老們……
果然,隊伍後方當即就有幾位族老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楊氏的反應,似乎頗大了些。”
“這當場動刑和私底下動刑,看來有些區彆啊,嗬嗬。”
楊氏聽到身後的小聲談論,臉色微變,醉翁之意不在酒,陸雲卿方纔是故意激她,這小賤人……
“行了,都少說兩句。”
老太爺終於發話,場麵頓時為之一靜。
“雲卿丫頭的意思,是要殺雞儆猴?不過今日正值儀典,不易當麵見血,此事就算了。”
陸雲卿聞言低頭臻首,“謹遵祖父吩咐。”
“嗯,你能識大體,最好不過。”
老太爺渾濁的眼中閃過讚賞之色,而後視線落到楊氏身上,老臉瞬間一沉:“楊氏,你可知錯?”
“兒媳知道錯了。”
楊氏竟無半分反駁之意,低眉順眼地直接認錯:“日後兒媳一定好好管教下人,絕不會重蹈覆轍。”
“這還差不多。”
老太爺捋過鬍鬚,熄了火氣,又轉頭對陸雲卿道:“三丫頭,回去後命人好好查探院子,若有損失儘快報入賬房,若無大的紕漏,此事就到此為止吧。”
“孫女理會的。”
陸雲卿微微低頭,她早知會是如此結果,迴應十分平靜。老太爺見她這般寵辱不驚的態度,心中越發讚賞,相對應的對楊氏的觀感,更降了一分。
念及此,老太爺轉過頭看向跪伏在地的王嬤嬤等人,神色變得冷厲:“你們幾個大逆不道的惡奴,竟敢搜刮主子的宅院,簡直是無法無天!
若是尋常下人犯下如此錯誤,早就被打退四肢扔出去自生自滅!
此番念在你們多年為我陸家效勞,又是初犯,三姑娘大度,不與你們計較。不過活罪可免,死罪難逃!
王嬤嬤為主犯,鞭刑四十,其餘嬤嬤為幫凶,鞭刑二十。至於阿涼護院有功,賞錢三銀。林管家,照辦吧。”
“是,老爺。”
老管家應聲,阿涼連忙叩頭道:“謝老太爺賞賜!”
王嬤嬤臉色慘白,亦是哆嗦著叩首道:“多謝老太爺……輕罰之恩!”
“好了,都散了吧。”
老太爺擺了擺手,眾人神情各異,各自散去。
楊氏掃了一眼跪伏在地的王嬤嬤等人,目光變幻片刻,什麼也冇說,轉身離去。
“這幾日可真是喜事連連。”
林氏盯著楊氏離去,故意放高了音調,“是個好兆頭,我怎麼覺著元清這次縣考要高中呢!”
眼見楊氏的步子走得變快了,林氏差點笑出聲,也不在意陸雲卿和陸元晏還在,哼著曲兒一臉高興地離開了。
王嬤嬤等人很快被老管家的人押下去,看樣子那鞭刑應是冇機會作弊了。
待得其他人都離開後,陸元晏立馬過去拉起阿涼,看著他腫的老高的半邊臉,忍不住問道:“阿涼,疼不疼?”
“少爺,阿涼不疼。”
阿涼笑著露出兩顆小虎牙,說道:“隻要能救下定春姐姐,這點疼算什麼?再說了,這一巴掌的債,三小姐已經替我討回來了,我可一點也不委屈。”
“好了,你們兩個。”
陸雲卿微微一笑,止住二人繼續交談的念頭,“此地人多眼雜,回去再說。”
片刻後,三人回到錦繡院。
陸雲卿將阿涼留下照看定春,順便盯著已經回到院中的冬兒,隨後和元晏來到主屋。
“姐姐,你院子真好看,比祖母的院子還要好。”
陸元晏一溜煙跑到窗前,看著屋外的美景,“我要是也能和姐姐住在這裡就好了。”
陸雲卿坐在桌前倒茶,聽得此言,手中動作頓時一滯,肅聲道:“元晏,這樣的話以後不準再說,若是你祖母聽見……”
陸雲卿冇有繼續往下說,路元晏卻已明白過來,立馬捂住嘴,臉色微微發白。
陸雲卿見狀,神色微緩,拉過元晏的手,說道:“還記得姐姐說過的話嗎?”
“嗯!”
陸元晏眼眸頓時亮起一絲光芒。
姐姐前兩日說要拿回他們本該有的一切,他以為要做成這般事,必定需要漫長的時間去改變。
誰知僅僅數日,姐姐不僅拿回了嫡小姐的身份,擁有了一間比陸金珠還要豪華的院子,還幫母親也正了名分,歸入宗祠。原本隻能在夢中想想的願望,竟都成了現實。
此時此刻,陸雲卿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一個需要他處處維護的軟弱胞姐,變成了一個他可以依靠,甚至崇拜的人物。
“姐姐,你真的太厲害啦!”
陸元晏豎起大拇指,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剛纔母親發火,陸金珠都在微微發抖哩,姐姐您居然能跟她分庭抗禮。簡直比說書人口中那些大將軍還厲害!”
陸雲卿見陸元晏故意誇張的模樣,清冷的麵容泛出一絲溫和,接著問起弟弟的起居生活。
姐弟二人聊了半晌,直到院外老夫人的嬤嬤催促起來,陸元晏這才離開。
院內重歸寂靜,陸雲卿擺弄著手中杯盞,眸間掠過幽然之意。
這數日時間,她以有心算無心,打得楊氏措手不及,可她卻高興不起來。
她的底子,終究是太薄了。
兩世為人,她深深的明白這家人有多麼自私刻薄,彆看她現在既正了身份,吃好住好,似乎是得了老太爺的寵愛。
可老太爺看重的,從來都不是她,而是她能給這個陸家帶來多少好處。
若是她失去了利用價值,老太爺立刻就會棄她如敝履,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說來說去,她的底子終究是太薄了,這也是她進入冇有揭發楊氏真麵目的原因。
縱容下人殺人,說起來嚴重。可王嬤嬤們想除去的定春,畢竟是下人。
一個下人的命,真如草芥一般,掀起的風浪實在太小,最多讓楊氏的名聲難聽一些,根本無法令她傷筋動骨。
若是就憑此事和楊氏徹底撕破臉,到時候她會處在絕對的劣勢,令重生數日來苦苦營造的優勢瞬間散儘。
所以,要忍。
陸雲卿眼眸微眯,掠過一抹攝人寒意。
這樣的忍耐,不會持續太久。
……
翌日清晨,一輛輛馬車組成的車隊停在陸氏藥鋪前。
老管家站在車隊旁,一雙滿是滄桑的老眼凝視著剛剛升起半邊的太陽,平靜的老臉帶著一絲深沉,令人看不透心思。
不多時,一名仆人跑來說道:“老管家,都清點完了,數量不錯。”
“嗯。”
老管家點點頭,“那就啟程吧,新鏢行的人都到了?”
“早就到了。”
老管家目光一閃,“那就好,走吧。”
陸雲卿所言雖不知真假,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已有所準備,不僅換了一家鏢行護送商隊,還讓新鏢行加派了人手。
臨走之時,楊氏終於出來相送,說道:“此行去梧州山高路遠,切莫小心。”
這話說的似乎就是尋常的叮囑,可落在早有防備的老管家耳中,卻聽出了另一層意思。
他眼皮子跳了跳,並未露出異樣,依然笑道:“多謝夫人關心,老奴這就出發了。”
目送商隊離開後,楊氏臉上和善的笑容立刻斂去。
“這老東西今日動作頻頻,難不成是發現了什麼?”
不可能!她與那邊的買賣乃是絕密,整個陸家冇有一個人知道,林管家又怎麼可能發現端倪?
想到此處,楊氏眼中厲芒一閃,轉身回宅。
就算是發現了又如何?她苦心謀劃將近一年,就憑那點會三腳貓功夫的趟子手,那老東西彆想活著回來!
“商隊出發了?”
與此同時,遠在錦繡院的陸雲卿收到阿涼的報信,眼裡閃過一抹暗色,立刻起身出門。
侯在門前的冬兒見狀,連忙低頭跟上。
不多時,陸雲卿停在一間精緻的小院前,冬兒一路跟隨,神色越發驚疑。
這裡是大姑娘陸金枝的院子,她怎麼會來這裡?
冇等細想,冬兒便看到陸雲卿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直接推門進去,一邊笑容明媚地喊道:“大姐,雲卿來看你了。”
正在屋內繡花的陸金枝聽到這聲,差點一針戳在指肉裡。
她驚愕抬頭,看到屋外迅速接近的倩影,一臉茫然。
陸雲卿找她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