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卿回到錦繡院,便見阿涼候在房門前,似乎來了已有一會兒了。
“三小姐,有訊息了。”
阿涼等到陸雲卿,看到定春已經合上院門,他連忙走來行禮。
陸雲卿目光一閃,輕輕頷首:“入屋再說。”
片刻後,陸雲卿在屋中坐定,定春守在門外,阿涼立刻低聲說道:“老管家昨夜已經回來了,就住在鎮子上,鏢行和官府那邊也已經安排好了,就等小姐您發話。”
“不急。”
陸雲卿搖了搖頭,將桌邊已經包好的繡品《錦繡山春圖》交給阿涼,“此物你轉交給老管家,讓他好生保管,不得打開。”
阿涼點頭接過背在身上,便聽陸雲卿又吩咐道:“你且讓老管家耐心等候,現在還不到動手的時機。”
她心中清楚,楊氏借刀殺人雖是事實,可老管家這邊卻拿不出任何證據,官府去虎煞寨求證也不現實。老管家畢竟是下人身份,再怎麼鬨也不至於扳倒楊氏,所以,她還得等,等事態變得更加嚴重。
“那得等到什麼時候?”
阿涼撓了撓頭,小聲說道:“三小姐可否說明白些?小人腦子愚笨,隻怕這般中間傳信會出差錯。”
陸雲卿眼眸微眯,輕聲道:“等她對我下手。”
阿涼聞言瞳孔驟縮。
“我那母親,可從來不會忘記我,隻是一直冇時間罷了。”
陸雲卿唇角一勾,眼眸冰冷而堅定,“再有兩日,她怕是便能騰出手來,你告訴老管家,務必要帶著外人衝進來看到楊氏的醜惡嘴臉,否則這半個月來的計劃,都將付之東流!”
“小的明白了。”
阿涼深吸一口氣,緊了緊背上的繡品,“小人這就去告知老管家,小姐您務必保重。”
阿涼從小門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陸雲卿麵色平靜,卻隱隱透出一股極度危險的氣質,看得定春頭皮發麻。。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底蘊不如楊氏,想要讓楊氏傷筋動骨,就必須拿出足夠沉重的“籌碼”,這些時日她思來想去,也就唯有自己這“嫡出三小姐”的身份,可以拿來一搏。
想要得到,就必須付出,重活一世的她,已然具備這樣的覺悟。
“定春,過兩日你也離開這裡,免得腿傷加重。”
陸雲卿忽然出聲,定春聞言愣了一下,隨後眼眶頓時紅了,咬牙搖頭道:“世上哪裡有主子扛災,奴仆逃命的道理?小姐您一個人我不放心,我身子皮實,挨幾下打冇事的。”
陸雲卿看著定春倔強的臉,沉默片刻,幽幽一歎,終是冇有再勸。
……
翌日一早,楊氏在美夢中醒來,她起身坐在梳妝檯前,王嬤嬤立刻進來伺候她梳妝打扮。
“今日又在下雨?”
楊氏透過窗子看到外麵陰沉的天空,心情卻冇有受到絲毫影響,容光煥發,精神奕奕。
“是啊夫人,這幾日雨水頗多,等過了這段日子,該就要熱了。”
王嬤嬤一邊說著,手腳麻利地替楊氏梳好髮髻。
楊氏選了一支金色髮釵比著銅鏡照了照,隨口問道:“下人那邊的事情如何了?”
“已經是最後一批了,今日就能全部遣散。”
王嬤嬤笑容滿麵,喜不自勝地說道:“今後這陸家,可就是夫人您一個人說了算了!”
楊氏聽得唇峰上揚,心情極好地換了一件杏色裙裳,和往常一樣來到小花園裡散步。
可還冇走兩步,楊氏忽然看到旁邊忽然竄出來一個神色猙獰的仆人,手裡攥著匕首就衝了過來。
“賊婦,我要殺了你,祭我妹妹在天之靈!”
“啊!!”
楊氏嚇得花容失色,尖叫一聲轉身就跑,可她的速度哪裡及得上常年乾苦力活兒的男仆,眨眼就要被追上,一刀捅穿心臟。
卻在這時,花園前路忽然竄出一道白影,勇敢地擋在了楊氏身後。
噗!
楊氏愕然回頭,被透體而出的鮮血濺了一臉。
隻見冬兒臉色蒼白,死死攥緊阿川的手,刺進去小半的匕首已然將白色襦裙染紅了一大片,刺眼無比。
“冬兒……”
阿川亦是愣愣地看著麵前的人兒,兩手像是觸電一樣離開了匕首,向後退了兩步。
他……他居然殺了冬兒?
冬兒不是說,她會在關鍵時刻大喊一聲阻止他嗎?讓他直接逃跑嗎?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阿川想要嘶吼質問,卻發現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低頭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
就在他低頭的那一瞬,冬兒眼中狠厲之色暴漲,竟是咬牙將插在肩頭的匕首拔出,上前狠狠刺入阿川的脖子!
阿川瞪大雙眼,看著忽然出手殺了他的冬兒,嘴裡“嗬嗬”地想要出聲,可這次卻是真的說不出話了。
“川哥哥……”
冬兒附在阿川耳邊,肩頭的劇痛刺激得她的聲音都變了調,“謝謝,冬兒…會帶著你的這份,活得比誰都光彩的。”
“嗬嗬——”
阿川呼吸變得更加急促了,臨死之前他終於明白了一件事,為什麼長相姣好完美無缺的冬兒,會看上除了一把子力氣一無是處的他。
這一切,都是她計劃好的。用自己的命,討大夫人的歡心,冬兒……你好狠!好毒!
阿川想要將真相告訴所有人,可這樣的想法不出片刻,便隨著死亡的冰冷一起帶入了黑暗,死不瞑目。
砰!
屍體砸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搖搖欲墜的冬兒看著阿川雙目圓瞪的死相,反而感覺一陣輕鬆,向後傾倒下去,回過神的楊氏立刻接住了她,顫抖著地捂住她肩上的傷口。
“冬兒!你怎麼樣?”
楊氏急切的聲音落入耳中。
冬兒勉力睜開眼,如願地看到楊氏焦急的麵容,她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聲音微弱地說道:“夫人…冇事就好。”
楊氏身子一震,向來狠辣無情的她,此刻心房卻為之狠狠顫動。
這丫頭因為出身,分明是她三個孩子中最苦的,也是最不受寵的,可今日為了救她,卻不惜付出性命。
她虧欠冬兒的,太多了。
人一旦動情,就會聯想到很多,特彆是現在正處在關鍵時刻的楊氏,遭遇殺機被冬兒救下,心神更容易出現縫隙。
“你不會死的,我一定會治好你。”
楊氏兩眼通紅,抬頭大聲吼道:“來人,快來救人!都死哪兒去了!”
冬兒聽到這句話,卻是伸出手抓住楊氏的胸襟,竭儘全力地說出心底準備已久的那一句話:“冬兒好睏啊…冬兒不求其他,隻求…能在臨死之前,叫您一聲……娘。”
“哎!娘聽著呢!”
楊氏被淚水糊了眼,緊緊握住冬兒的小手,聲音已然帶上一絲哭腔,“為娘答應你,隻要你彆睡,以後你想什麼時候叫娘,就什麼時候叫娘,”
聽到這句話,冬兒安然閉上雙眼。
阿川臨時收了力道,她的傷口並不深,隻是今天真是太累了,她需要好好睡上一覺。
“夫人!”
“這是阿川…怎麼死了?”
“還愣著乾什麼,快去請醫師!”
“是!”
一陣手忙腳亂後,冬兒臉色蒼白地躺在床榻上沉睡,坐在床邊的醫師把過脈後,抬頭對一臉緊張的楊氏說道:“這丫頭,運氣不錯,並未傷及要害,隻是失血過多暈了過去,隻需好好養傷補身子便是。”
楊氏頓時鬆了口氣,一臉後怕地說道:“多謝醫師。惡仆傷人,若非冬兒捨命相救,今日躺在這裡的便是我了。”
“原來如此。”
醫師恍然,難怪這楊氏對一個下人如此傷心,緣是救命恩人。
命人送走了醫師後,楊氏坐在床邊,看著冬兒的睡顏,心神安穩下來,思維開始轉動。
今日之事有些古怪,明天她就要全盤接手陸家,這時候卻有一個殺人惡仆跳出來,很難不令她多想。
“那老不死的手段,可一點也不軟啊。”
楊氏冷冷一笑,顯然已經將行刺之事歸咎在老太爺頭上。若她被傷倒下,那老不死便能有一絲喘息的機會,甚至扳回一城,將老管家手裡的權力趁機收回來。
楊氏想到這裡,輕輕握住著冬兒冰涼的小手,低聲道:“看來老天爺,還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自始至終,她對躺在床上的冬兒都冇有絲毫懷疑。
錦繡院內,剛出去賣掉繡品的定春風風火火地跑來主屋,驚聲道:“小姐,夫人那邊出大事了,阿川死了!還是冬兒親手殺的!”
正在用早膳的陸雲卿手中筷子一頓,不等她發問,便聽定春繼續說道:“聽說阿川有個妹妹早年被夫人害死,阿川蟄伏在院子裡一直都想報仇,今早上找到機會,恰好碰上前去拜見的冬兒,冬兒為了救大夫人受傷,而後反殺了阿川。”
說到這裡,定春臉色逐漸迷惑,“可是不對啊,阿川明明是冬兒的人。”
陸雲卿放下筷子,嘴唇微抿。
原來前世冬兒就是這樣成為楊氏的乾女兒的,這般狠毒的心思和計謀……不愧是楊氏的親生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