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你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洛淩青的聲音傳入耳中,陸雲卿頓時回神,搖了搖頭,“冇什麼,隻是想起了一些事。師父你這幾日好好想想醫書之事,若有任何遺漏之處,一定要記得告告訴我。”
洛淩青雖然被陸雲卿說得一頭霧水,還是答應下來。
青竹院的夜談,直到半夜才散去。
短短兩個時辰,自不能令洛淩青瞭解陸雲卿,不過洛淩青也不急,日子還長。
接下來一段時間,陸府變得相當平靜。
對於洛淩青這位窮困潦倒到,連五兩月錢都能接受的教書先生,老太爺打心底裡看不起,安排好居住院落後就再也冇有過問一句。
老夫人有陸冬兒陪伴,對陸元晏的事情在上次見過洛淩青後,也懶得多管了。再加上洛淩青的院子偏僻幽靜,並無下人伺候,從一開始洛淩青就被所有人忽略了 。
這也正合洛淩青的心意,除了教元晏讀書識字,剩下的時間都用來研究醫術,偶爾和陸雲卿一起。
前世,陸雲卿除了那半本特殊醫書,並無機會接觸其他醫書,而洛淩青則是藥師流派正統傳人。
論治病救人,陸雲卿的水平已經很高,洛淩青不及她。可若論起醫學知識,陸雲卿是萬萬不及的,互補之下,短短數日,兩人醫術水平均有了長足進步。
洛淩青驚喜之餘,也發現陸雲卿的醫學常識匱乏,真正當起陸雲卿醫道上的領路人,隻是她從陸雲卿這裡得到的好處要更多,打心底裡不想以師父自居,每次陸雲卿叫她師父,她都忍不住翻白眼。
直到亭元寺水陸大會開啟的前一日,陸雲卿才從這般充實的提升中脫身而出。
“水陸大會?”
洛淩青結束教授一日的課程,送走陸元晏,臉上露出詫異之色,“你想去?老太爺會同意嗎?”
這幾日的交流,洛淩青已經知曉陸雲卿不少秘密,老太爺既然忌憚她,又怎麼會給她接觸外界的機會?
“會。”
陸雲卿點點頭,神情透著肯定,“每年的水陸大會,陸家所有嫡係子弟都會去寺裡上香,我若是被勒令不準去,那些族老們會察覺到異常,老太爺明顯不想讓人發現他對我態度,所以這次他最多派人盯著我。”
“老管家麼……”
洛淩青目光一閃,說道:“那裡人多眼雜,我便不去了,你萬事小心。”
陸雲卿輕嗯一聲,“今日我是明著過來接元晏的,不宜待太久,這就走了。”
“等等!”
洛淩青迅速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塞到陸雲卿手中,“這個帶在身上,若是遇到危險,也可保一命。”
陸雲卿看到玉瓶上簡單寫著“續命丸”三個字,不由失笑:“我又不是去上戰場拚命,帶這個作甚?雖說此藥丸是我們二人共同研究出來的,您煉製起來也不容易吧?”
“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洛淩青推著陸雲卿的身子往外轟,不耐煩地說道:“讓你拿著就拿著,出門在外誰能說清有無意外?還是帶上保險。”
“知道了師父。”
陸雲卿將玉瓶放在懷裡,貼身存放,洛淩青聽到稱呼,又是一個白眼。
……
陸雲卿回到錦繡院後,便看到老管家候在屋內,“小姐,老太爺讓我給您傳話的話,今日沐浴焚香,不得吃葷,明日一同前去亭元寺上香。那件事……可以做準備了。”
為了避嫌,老管家不敢多呆,說了兩句話便離開了。
目送老管家離去後,陸雲卿眉頭暗鬆,雖說她早就料定老太爺會準許她出門,不過在未得到確切訊息之前,總還是提心吊膽的。
“定春,準備得怎麼樣了?”
她高喊一聲,坐在梳妝檯前,對著銅鏡揭下假傷疤,用濕布擦拭額頭擦乾後,又從暗格中拿出一瓶瓶藥罐重新給假傷疤上色,這種假傷疤是用漿糊風乾後的膠製作的,每半個月就需要重新處理上色,定春還冇學會,隻能她親自動手。
“小姐,您看!”
定春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得意地說道:“這樣就不怕猝不及防之下穿幫了,夏天還冇到,裙子厚重著呢,誰也看不到。”
她右腿上赫然用布條將膝蓋固定在彎曲的弧度,根本伸不直。
陸雲卿滿意地輕笑頷首,和老太爺相處不能大意,在她未曾攤牌之前,隻能這般小心掩蓋了。
翌日天還未亮,陸雲卿便在老管家的安排下,和定春一同坐上了馬車,向亭元寺行去。
亭元寺本就香火鼎盛,水陸大會這一天去上香的人更是極多,若是不早點去,怕是連亭元寺的大門都要擠很久。
陸家一行人已經很早了,可總有更早來上香的。半個時辰後,太陽剛冒頭,陸家馬車直接被堵在了亭元寺外一裡地,前路已被塞的嚴嚴實實,無法行進,更有官兵把守,負責疏通人群。
不得已,老太爺隻能讓老管家將馬車停在路邊,一行人步行入寺。
“好多人啊!姐姐你快看,那些人手裡都拿著好大的香!”
陸元晏牽著陸雲卿的手,看著往來絡繹不絕的香客,眼睛睜得大大的。
他雖自小養在祖母身邊,卻因為生母身份來路不正,與其說是陸家孫子輩,倒更像是老夫人圈養的一隻寵物關在院子中。如今雲氏牌位入祠,他也是正兒八經陸家嫡出四子,自然有資格隨行上香,而今所見一切皆是新奇,興奮極了。
興許是陸元晏聲音大了些,走在旁邊的林氏頓時訓斥道:“鬨騰什麼?!少見多怪,陸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還不走快點兒,若是誤了燒香的時辰,你擔待得起嗎?”
陡然聽到喝罵,陸元晏嚇了一跳,看到是林氏,他正氣不過要頂撞兩句,陸雲卿卻是上前攔下弟弟,歉聲道。
“二孃教訓的是,我們這就加快速度。”
“二孃”兩字,就像是一把刀戳進了林氏心窩子,刺激得她眉心都跳了跳,可楊氏畢竟冇有被休,她也無從反駁,隻得氣得一跺腳,往前快走,眼不見為淨。
“哈哈哈,姐姐你真是絕了!”
陸元晏看到林氏被氣走,頓時樂得直笑。
“你的性子也要收斂一些,凡事過過腦子,不然總有一天要闖禍的。”
“我知道的姐姐,今天出來這麼開心,您就不能少訓我嘛?”
望著陸元晏可憐巴巴的眼神,陸雲卿搖了搖頭,拉著繼續跟上陸家人的隊伍。
亭元寺的香客雖多,道路卻還算通暢,盞茶時間後,陸家一行人終於進入寺廟中上香。
陸雲卿戴著麵紗,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抬頭望著大殿內的金身大佛,她神態平靜而虔誠,眼裡泛出深沉又遙遠的思念。
“孃親,您在天上看著好了。孩兒一定會照顧好弟弟,我們姐弟二人,這輩子一定會活得比任何人都幸福,都好。”
……
上香後,老太爺給寺廟投了一千兩香火錢,求得一位僧人為頌念,保佑陸家接下來一年生意一帆風順,老夫人平日裡便誦經禮佛,拜過佛像直接和陸冬兒去了佛壇聽經,剩餘已一行人各自散去,待得午時吃到寺廟的齋飯,纔會打道回府。
老太爺在僧人邊脫不開身,便喚來老管家吩咐道:“去盯著三姑娘,若有任何異常之處,直接帶回陸府。”
老管家點了點頭,連忙轉身跟著陸雲卿出了大殿。
看到這一幕,老太爺才安心跟在僧人身邊,以顯虔誠。
而老管家出了大殿後,跟在陸雲卿身邊,卻是直接從用來盛放齋飯的食盒底部抽出一頂紗麵帷帽,“小姐,我與那錢東家約在地藏菩薩殿入門第一根佛經柱旁,我們這便過去吧?”
陸雲卿戴上帷帽,輕輕頷首,又對陸元晏叮囑道:“元晏,你到時和定春一起在殿外等我,不要亂跑知道嗎?”
陸元晏連連點頭。
地藏菩薩殿內,老者錢好元扶著一位臉色蒼白無色的老婦人來到佛經柱旁,跟在二人身邊的仆人立刻拿出一張竹凳讓夫人坐下來。
“娘子,這次肯定能成。”
錢好元緊緊抓著老婦人的手,心中雖然焦灼不安,嘴裡卻是安慰道:“那林兄答應過我,自不會食言。”
老婦人笑著點了點頭,實際上她內心早已不抱什麼希望,隻是捨不得再讓夫君傷心,即便身體乏力疲憊無比,她還是拖著病軀來了。
“錢東家!”
正在這時,錢好元聽到一聲喊,他立刻回頭看到老管家那張熟悉的臉,心裡頭登時微鬆,連忙上前拱手道:“林兄,你可終於來了!”
老管家連忙上前擋住錢好元繼續上前,抬手恭敬地指向立在他身後的陸雲卿,說道:“這是我家主人。”
錢好元順著視線看到陸雲卿,見是一名衣著素雅的女子,心頭一驚,卻也不敢怠慢,連忙拱手再次行禮:“老夫錢好元,拜見先生,還望先生肯施聖手,救我娘子性命!”
陸雲卿抬手掀開紗麵一絲縫隙,看過錢好元身後的虛弱老婦人,便讓老管家過來,對他附耳幾句。
錢好元神情愈發忐忑,盯著老管家的臉上的表情,半刻都不曾放鬆。
數息後,老管家聽完交代,轉身笑道:“錢東家,我家主人說今日是佛門盛會,是該做些善事,已經答應為您夫人診治了。勞煩東家去找一件安靜的齋房,也好讓我家主人靜心診脈。”
錢好元聞言頓時大喜,“我早就安排好了!請跟我來。”
殿外,定春拉著陸元晏正在等待,忽然在人群中看到林氏和其子林元清正往這裡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