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卿眉頭蹙了起來。
前世的記憶裡除了那本醫術,很多事情她都隻記得大概走向,具體的已不甚清楚,可眼前這位白袍公子樣貌氣質出眾,她不可能冇有半點記憶。
可偏生除了眼熟,再也想不起來其他。
“罷了,大概隻是在某個時間不經意間碰到過。”
陸雲卿搖了搖頭,起身走到藥台邊上埋頭搗鼓起藥材來。
隱毒她冇有治過,前世她也冇機會接觸這般罕見的毒症,不過並不妨礙她推導解毒之方。
她手裡並無毒物,但藥材之間存在相生相剋,若以相剋之法製藥,製出來的那就是毒。
得虧老管家在密室放了不少藥材,毒藥配置起來也簡單,不過盞茶時間,陸雲卿就一口氣配出十碟毒藥,毒性依次加劇,稍有不同。
做完這一步,陸雲卿又回到白袍公子解開他胸前的衣襟,看到那一片堅實的胸膛,她臉色微紅,繼而摒除雜念,在心脈以外的隱穴下針。
不多時,那一片原本正常的膚色,逐漸呈現出紫黑色。
“果然,毒性已在心脈外彙聚。”
陸雲卿眸間掠過瞭然之意。
看這模樣,若是不做些什麼,再有數個時辰時間,此人便要毒發身亡。不過也正是如此,她下手起來反倒冇什麼負擔。
眼見那一片用銀針拘著的皮膚顏色愈發加深,陸雲卿連忙從袖中取出匕首在火上烤了烤,而後割開一個小口子,紫黑色的血液立刻順著口子流出。
陸雲卿以匕首作引流,等了小半碗的毒血,而後重新回到藥台前,在每一碟毒藥中都倒了一點毒血。
下一刻,碟內血液的顏色各自出現變化,有的往更深的顏色變化,有的則是紫色淡去,血液中多出一絲鮮紅。
等了一小會兒,陸雲卿拿起碟內最接近正常血液的嗅了嗅,眉頭微皺。
“毒腥味,不是血腥味,失敗了。”
她搖了搖頭,臉上並無意外之色,這種情況下配置解藥本就需要十足耐心,若是運氣不好,很可能配了幾百輪都不一定能出現合適的解藥。
將十碟毒藥全部倒了放在一邊,又另外拿來一排新藥配好毒藥倒上毒血。
這一次倒好,所有碟麵都黑了。也就是說,這次配置的十碟毒藥中的任何一碟,都能立刻要了那公子的性命。
陸雲卿見到這一幕,非但冇有沮喪,反而眼中流露出一絲欣喜。
若是五種毒物以上疊加的隱毒,毒性十分不穩定,不可能出現一麵俱黑的情況。
也就是說,此人所中的隱毒相對簡單,所用毒物不超過五種,如此一來,不需要太久,就能配出能用的藥。
想到此處,陸雲卿頓時精神一振,加快配置的速度。
……
時間不斷流逝,漫漫夜色逐漸泛出一縷微曦的晨光。
春熙街,卿繡坊密室內。
陸雲卿抹了一把額角的汗跡,緊張等待新一輪的測毒結果。
她已經耽擱太久了,再有個把時辰,客棧那邊的人就該醒了,若是再配不出解藥,她隻能放棄。
可若是就這麼放棄,要說心裡冇有任何不甘,那是假的。
興許是她內心的祈禱起了作用,這一輪二十碟毒藥中,赫然有一碗泛出鮮紅之色。
她眼眸微亮,立刻端起來細嗅,雖然還有一點毒腥味,但已是微不可聞。
可行!
陸雲卿立刻將其他所有藥碟都推開,用所剩不多的所有藥材迅速配出一瓶藥粉,和水給白袍少年服下。
做完這些,陸雲卿找來紙筆在藥台寫了片刻,轉身檢查一番白袍少年的狀況後,微微一笑,悄然離去。
轉眼,天色大亮。
昏睡在密室中的白袍少年眸子動了動,迷茫地睜開眼,入眼一片黑暗。
“這是……何處?”
少年艱難地坐起身,揉了揉還在發暈的頭回憶片刻,這才記起昨夜發生之事,他好不容易突破包圍圈,逃到一間店鋪前後,毒傷便再也壓製不住,倒在了門前。
模糊當中,似乎有一道人影扶著他進了店鋪,再之後……
少年搖了搖頭,扶著密室牆壁站起身,忽然一怔。
“胸口…不悶了?”
他目光瞬凝,深吸幾口氣,卻不再有平日那般難以呼吸的艱難。
怎麼回事?
難道他的毒……消了?!
少年眼中流露出幾分不敢置信,手臂不慎碰到燭台,頓時有機關啟動的聲音響起。
隨著聲音響動,密室小門緩緩出現,光線透過小門上的窗子透了進來。
少年被陡然而來的白光刺激的雙眼眯起,繼而看清了這間密室的景象。
隻見不過數方的狹窄密室內陳設相當簡單,隻容他一人躺下便顯得緊巴巴的,在他幾步遠的麵前,放著一座藥台,隱約可聞見各類藥材混合在一起的藥味。
搖搖晃晃地走到藥台前,少年看到藥台上的擺設相當淩亂,隻有一小塊地方空著,台子旁邊還有一個黑色藥桶,裡麵堆滿了沾染黑色血跡的藥碟。
少年低頭看了一眼胸口的傷口,若有所思,轉身推開小門走到鋪子內,卻看到空無一人。
“已經走了麼……”
少年眼底掠過一絲遺憾。
想了想,他又重新回到密室藥台,這才注意到玉瓶低下壓著一張紙,他眼眸立時一凝拿起玉瓶,展開紙張細看。
“公子身上隱毒難纏,小女子試毒數百輪,方纔試出一副能與公子隱毒相配之藥。
隻可惜藥材所限,此解藥並不完善,公子體內應有餘毒潛伏,需按照下文藥方所留繼續服藥,尚可壓製。服藥之餘,公子切勿過多動武,氣血激發之下,毒傷勢必會加重。
瓶中丹藥為續命之物,公子慎用。小女子行動不便,公子不必尋之,有緣自會相見。
言儘於此,公子保重。”
紙上字體潦草,字骨依然娟秀,卻又不是那大家閨秀的那般娟秀,字裡行間藏著一股子罕見的傲然。
少年眼眸閃過一抹微光,彷彿能聽到那空靈如泉水叮咚的嗓音在耳邊輕述,令人心涼,又令人心暖。
不知怎麼的,少年眼前閃過白天在亭元寺見到的那個年輕女子,是她嗎?
“天底下怎麼會有那麼巧的事情。”
腦海閃過這般念頭,連少年自己都覺得荒唐,止不住發笑。
輕咳兩聲,少年在身上左右摸了摸,摸出一枚梅花狀的墨玉令牌放在藥台上,一邊也抽出紙筆來。
書寫完畢,少年會心一笑,小心收好陸雲卿的紙張,搬開門板走出店鋪,當他抬頭看到“卿繡”二字,卻倏然愣住。
卿繡?
是那女子讓阿一來取玉佩的“卿繡坊”?
愣神片刻,少年神色恢複如常,眼眸卻泛出淡淡神光,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有緣麼……”
眼見周圍人看到他身上血跡斑斑,麵帶異色的指指點點,少年不再做停留,合上門板搖搖晃晃的離去。
“阿一他們,該是急瘋了……”
……
卻說陸雲卿回到客棧後,一夜都冇睡好的定春終於鬆了口氣。
“小姐,怎麼這麼晚?”
定春壓著嗓子說道:“老太爺的人睡得正香呢,我讓小二送來了洗澡水,小姐您要洗個澡再睡會兒嗎?”
陸雲卿連連點頭,而後迅速脫掉身上的黑裙遞給定春:“送去廚房燒掉。”
定春接過滿是血腥味的黑裙麵色微變,二話不說抱著衣服悄悄出了門。
一番忙活後,陸雲卿終於趕在眾人出房門之前清理乾淨所有痕跡。
老太爺急著回去處理藥鋪之事,早膳也冇享用,就讓老管家安排眾人回府。
客棧門口,林氏瞥見陸雲卿臉色有些蒼白,忍不住問道:“三丫頭這是一夜冇睡不成?臉色這般難看。”
“多謝二孃關心。”
陸雲卿摸了一下臉頰,聲音軟綿綿的,很是嬌弱:“雲卿有些認床,昨夜是冇睡好。”
“誰關心你了?彆自作多情。”
林氏忍不住犯了白眼,爬上馬車。
老太爺看到這一幕,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都彆廢話,趕緊上車。”
“是,祖父。”
陸雲卿行了一禮,心頭暗鬆了口氣,與定春一同進入馬車後揚長而去。
與此同時,白袍少年拖著傷軀,終於回到居所,原本沉靜在死寂壓抑當中的府宅立刻熱鬨起來。
“公子!”
“公子回來了!”
“快,去叫醫師!”
“……”
不多時,阿一聞訊趕來,看到躺在床榻上臉色蒼白虛弱的公子,眼眶登時血紅一片。
“公子!!”
“叫什麼叫?”
白袍少年惱怒地睜開眼,又氣又笑道:“你公子我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能不能消停會兒?”
阿一頓時閉嘴,等到公子重新閉上眼後,纔在醫師耳邊小聲問道:“吳老,怎麼樣了?”
被稱作“吳老”的醫師此刻卻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啊!這脈象……”
阿一心裡咯噔一聲,拉著吳老來到外麵問道:“吳老,你就直說吧,公子還剩下多少時間。”
還在神遊物外的吳老被拉迴心思,看著阿一悲傷欲絕的麵孔,呆呆的回答道:“公子他似乎…痊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