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寅還是昨日那身暗色官袍,袖口處還壓了幾道褶皺,他臉色平淡,眼下稍有淤青,外麵下著雨,他似乎來得匆忙,官袍下襬蔭了一層水氣,稍站一會,地麵便氳出一攤水漬。
初一打眼,錦泱心中便有幾分瞭然。
陸寅的聲線一如既往的平直寡淡,“娘娘喚本座何事?”
他的調子有幾種錦泱大抵摸出了套路,冇有怪氣譏諷應該是心情還算不錯?
錦泱幽怨的看著陸寅,語氣柔婉可憐,“本宮舊疾犯了,胸口悶得喘不過氣,好生難受。”
陸寅黑眸如一潭死水,“本座又不是太醫,不會治病。”
“大人雖不是太醫,但昨日揉的那幾下泱兒就不難受了,可見大人比太醫還會治病。”
陸寅忍不住嗤道,“這般也算治病的話,勾欄裡豈不是人人皆神醫?”
錦泱也不惱,嫋嫋娉婷的走到陸寅身邊,蔥白的手指勾住他腰間玉帶,“合巹為夫妻,大人可是忘了?錦泱難受,找夫君難道有錯嗎?”
陸寅陰測測的笑聲傳遍殿內,他長臂一攬,將人往懷中一帶,兩團麪糰被壓在他的胸膛,見她依舊乖順,陸寅語調頗有些莫測道,“陳青得罪你了?”
冷不丁的一句著實有些突兀,錦泱掩去眼底被刻意忽視的羞惱,垂著頭小聲解釋,“得罪了,他輕薄調戲過我。”
陸寅死水般的眸子終於出了些許波瀾,“調戲你?”
“嗯,也不知他從哪知道了錦泱仰慕大人,便威脅說若我不像伺候大人一樣伺候他,他就把我們的事宣揚出去,可他算個什麼東西,當腳蹬本宮都嫌臟……”
大多數人在撒謊時麵部肌肉都會有一絲下意識的不協調,陸寅正是善於捕捉這種極微小的微表情,才得以從底層爬到如今的位置,又被先帝信賴委以大權。
她心中無愛,哪怕嘴上說著再多愛慕敬仰,眼中卻無半分愛意。
但這一刻,她冇撒謊。
陸寅突然伸手捏住錦泱下巴,細細端詳,他帶著薄繭的指腹有些粗糲,磨得錦泱發疼,就在錦泱想要掙開之際,他沉聲問道,“碰你哪了?”
“就憑他?”錦泱露出頗具諷刺的淡笑,“哪裡也不曾碰,但此等侮辱,他就該死!”
“同是閹人,怎的本座碰娘娘就不是侮辱?”
二人近在咫尺,陸寅雖笑容溫和,但錦泱無端卻有一種背脊發涼之感。
此番若不能好好作答,她必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陸寅這種人狡詐多疑,從頭到尾都不信她所謂的一見鐘情,倒是不如假話中摻雜著真話。
“錦泱聽聞宮中不乏太監娶妻,彆人能,大人自然也能,能與大人親熱,錦泱心甘情願……”
說到最後,錦泱羞得埋頭在陸寅胸前,聲若蚊蠅。
陸寅笑了一聲,聽不出喜怒,他推開錦泱,明是曖昧的話,他說來卻冷冷清清的,“娘娘今日裝扮不錯,清水芙蓉,我見猶憐。”
說完他又抬手挑起錦泱下巴,拇指在她硃紅的唇畔蹭了幾下,剛塗的口脂蹭了他一手。
錦泱抽出方帕本想替他擦拭,誰想到陸寅竟將手指放入口中品嚐,繼而發出一聲輕而短促的笑,“還真是甜呐,口蜜,娘娘可還有腹劍?”
錦泱覺著跟這人相處心忒累了,話音刺來刺去,真不爽快!
她伸出雙臂如靈蛇般環上陸寅腰腹,本就緊貼著的二人再無一絲縫隙,細弱的女子溫熱發軟,陸寅身體有一瞬間僵硬,不過卻很快恢複自然。
“錦泱即便腹中有劍,也決計不會刺向大人。若違此言……”
轟隆。
說巧也巧,錦泱話音才落,屋外傳來一聲炸雷,淅淅瀝瀝的小雨竟毫無征兆的轉為滂沱大雨,劈裡啪啦的響徹院內。
巧的連錦泱也不由目瞪口呆,難以置信,良久,素白的小臉上湧出一團窘迫的紅,憋了半晌,擠出聲音,“大人,你聽我解釋……”
“哦?都到這般了,娘娘還有何解釋?非要引得天公行正義之事?”陸寅的眉眼舒展開來,笑意中難得不見他慣會的譏諷之色。
正義之事?
不就是遭雷劈嗎?
她還是什麼罪大惡極之人不成?
錦泱羞惱的跺了跺腳,嗔怪道,“你還笑!!”
遠處又傳來幾聲悶雷,陸寅再看錦泱窘迫麵容,朗聲大笑,倒與曾經那陰鷙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本就生的好,哪怕是無狀大笑,在他做來也是瀟灑恣意,更逞論,陸寅久居高位養下的不俗氣勢。
與還是少年的趙景煜相比,更多了無數獨特魅力,讓人不禁為之迷醉。
錦泱低低垂頭,臉頰發燙,不知為何自己要心跳加快。
“臣觀娘娘心疾已無大礙,若無事,等閒了,本座再來看娘娘。”
言外之意,再不明說,他便要走了。
錦泱將心中的那份陌生情緒收斂起來,正色道,“聽聞我父衛肅捲進新黨之亂,此中緣由是錦泱之錯,還望大人看在父親老邁,揭過此事,錦泱保證,我衛家以後絕不再參與趙景煜之事,也不會再攻捍大人!”
“趙景煜娶你便是為了對付本座,你衛家若不上了他那條船,你以為你這皇後之位會坐的穩當?”陸寅的聲音恢複寡淡,語氣沉涼。
即便他那條船,這皇後之位也不曾穩當。
還搭上了衛氏一族的性命!
錦泱攥緊手指,強壓恨意,“趙景煜無情無德,大人怎的選他做了皇帝!”
殿內沉默片刻,陸寅那似喟歎之聲才幽幽傳來,“無才無德才適合當這大晉皇帝啊,至於衛大人之事,本座已經知曉,放心便可。”
想起前世陸寅攻破皇城,也有那問鼎之心,錦泱便不由泛起心思,也不知此時他是否起了這心思?
不過起了心思又如何?
一個太監,還能當皇帝不成?
“不知那桂花水晶糕可合大人胃口?大人若喜歡,錦泱再做了送與大人。”
“鬼話水晶糕啊,倒也不必勞娘娘勞累,那禦膳房劉廚子做的本座覺得倒是與娘娘一般無二,倒是那補湯,本座可有幸嘗上一嘗?”
錦泱麪皮瞬間火燒火燎的,他竟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