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笑著看一眼弘陽帝，又轉過來，朝她髮髻上瞄了一眼，“鬢邊那隻海棠步搖，可是去年本宮設下的頭彩？”
韓雲寧盈盈一笑，屈膝道，“回皇後孃娘，正是娘娘去年所賜，臣女很是喜歡，恨不得日日都能戴著呢。”
在場有看不慣的貴女朝她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還日日戴著，怎麼不帶進棺材裡？
皇後身為後宮之主，這種恭維話聽得多了，隻淡淡一笑，“今年的頭彩比這海棠步搖還要出彩些，你可要努力了。”
“是，皇後孃娘。”
韓雲寧在琴前坐下，隻見她素手輕揚，轉軸撥絃三兩聲。
彈奏的是前朝古曲‘平沙落雁’。
一段前奏過後，琴音如潺潺流水般流淌而出，或低迴婉轉，或高亢激昂，如泣如訴，餘音嫋嫋。
“這曲子我好像聽過。”
沈芷嫣輕蹙眉頭，“阿璃，你之前在洛府壽宴上，彈奏的可是這曲子？”
“二姐姐冇記錯。”
沈璃笑道，“正是這首‘平沙落雁’。”
眾人皆沉醉於這美妙的琴聲之中，一曲終了，現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好！
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揚聲誇讚之人，正是二皇子蕭汶澈。
洛玨‘嘖嘖’兩聲，以扇遮唇道， “你說這二皇子，也不稍稍遮掩一下自己那些小心思，眼瞧著韓家與你的婚事斷了，巴巴就貼上去。”
“就算皇上同意，韓相也不會同意。”
沈北岐隨意說道，視線隨著沈璃的身影而行。
韓雲寧下場，便輪到了沈璃。
她腳步不急不緩，撚著裙襬登上舞台，杏萍將琴擺好。
人群中傳出一聲驚呼。
“那是驚鴻琴？”
“就是先皇賜予洛老太君的那把琴？”
穿一襲玄黑衣袍的少年站在人群之後，視線落在那把琴上。
想起往日的點滴，他狹長的雙眸中閃過些許失落。
“皇上吉祥、皇後孃娘萬福。”
沈璃屈膝行禮。
皇後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
上次宮宴，就是因為沈璃，才讓無雙犯下那等禍事。
捱了板子不說，還被禁足許久。
皇後身側傳來一道滿含憤恨的視線，沈璃不用抬頭，也知道那是四公主蕭無雙。
她也覺得無辜得很。
明明她也是個受害者。
難不成就因為沈北岐救得快，冇傷到她，她便有錯了？
“往年從未見沈三姑娘來參加過正陽大會，今日怎的轉了性子，願意來與我們同樂了？”
皇後語氣淡淡，卻帶著一股莫名的威壓。
沈北岐微微蹙眉，下意識捏緊手中茶杯。
“小女聽聞，娘娘每年都會挑選上好的首飾作為彩頭，今年更是煞費了一番苦心，才挑出一件上好的彩頭來，蒙娘娘不棄小女愚鈍，願意給小女一個機會，小女感激不儘。”
沈璃覺得有趣的很。
明明這些身在高位之人，最不信的便是恭維之話，可卻又喜歡聽恭維之話。
“那沈三姑娘，今日要彈什麼曲目呢？”
她微微抬眼，眸光清澈明亮，“平沙落雁。”
話音一落，一片嘩然，台下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這沈三姑娘是故意的吧？”
“那麼多首曲目，非得跟韓家姑娘彈一模一樣的，說不是故意隻怕也冇人信！”
“韓姑娘可是連續四年獲得甲等了，她也太過自大了吧！”
身後看客距離沈璃並不遠，有些話甚至能清清楚楚的飄入她耳畔。
聽來聽去，也不過就那麼一個意思。
‘沈三姑娘贏不過韓雲寧！
’ 沈璃彎彎唇角，若是習字，她還真冇把握能贏。
可是彈琴，她的琴可是父親一手教的。
長洲薑閩之不止是文學大家，在樂藝上造詣更高。
她如果會輸給韓雲寧，纔是真正的笑話。
沈璃在琴前坐下，伸出纖纖玉指，輕輕撥動琴絃。
然而，前奏尚未結束，琴絃突然發出一聲刺耳的響聲。
隻聽‘嘣嘣’幾聲，琴音被強行打斷，如同長河流水突然停滯，七根琴絃應聲皆斷。
沈璃翻過手心，指尖被崩出一道細微的血痕。
“呀——”台下傳來一聲女子驚呼，“琴絃斷了！”
“這可是驚鴻琴，哪那麼容易就壞了！”
“定是有人故意為之，否則琴絃怎麼可能一根不剩全部斷掉？”
“毀壞禦賜之物可是大罪，誰有這麼大膽？”
眾人議論紛紛，沈璃抬眼，看向遠處涼棚下的韓雲寧。
她坐在陰涼中，嘴角噙著笑意，丫鬟貼心為她將葡萄剝好，遞到她的指尖。
隻有沈璃能夠看懂，那笑意中包含著怎樣的深意。
“沈三姑娘，這驚鴻琴可是壞了？”
皇後望一眼斷掉的琴絃，惋惜道，“真是可惜了。”
洛琤自人群縫隙中擠到前側，細細端詳一番斷掉的驚鴻，察覺出不對勁來。
這把琴雖然看上去與驚鴻很像，可它卻並非是驚鴻。
再瞧瞧沈璃平靜的神色，想來這應該是她故意為之。
果然，隻見沈璃微微一笑，朝帝後躬身道，“陛下、娘娘，小女從未說過，這把琴是驚鴻琴。”
在場眾人皆是一愣。
也對，沈三姑娘上場後，並未說過她今日所用之琴，就是先皇禦賜的驚鴻。
大家也冇有見過驚鴻琴，那又是誰帶頭，說沈三姑娘損壞了驚鴻琴呢？
她轉過身，在人群中鎖定一個淺粉色的身影。
“這位姑娘，我從未說過這把琴是驚鴻，為何你剛剛脫口而出，說我這把琴是驚鴻呢？”
第125章偷襲 天際最後一抹紅霞散儘，如墨般的夜色緩緩鋪延開來。
沈璃居高臨下，盯著台下的粉衣少女。
那少女臉上閃過一絲慌亂，狡辯道，“...滿江都城誰不知道，驚鴻琴在你手裡，我以為那是驚鴻琴，有何奇怪？”
微風習習，掠過綿延的草毯吹上高台，拂動她水藍色的裙邊。
沈璃勾唇輕笑，“原來如此，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以為姑娘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我今日，帶了真正的驚鴻琴來。”
羅芷抱著琴走上高台，打開琴袋，真正的驚鴻琴呈現在大家麵前。
有了對比，才能一眼瞧出真假來。
剛纔的琴，雖說看上去與這把真正的驚鴻琴一般無二。
但細細一對比，就能發現其中的瑕疵。
真正的驚鴻，琴身油光鋥亮，即便此刻並無太強的陽光，琴絃依舊泛著金屬的光澤。
即便是個外行人，兩相對比，一看便知哪把琴更為出色。
沈璃微微欠身，朝帝後行禮後，重新坐下。
瑩潤指尖輕撥琴絃，樂聲悠揚，如珍珠滾落玉盤。
琴聲時而低沉悠揚，時而婉轉激昂，似高山流水，又如萬馬奔騰。
《平沙落雁》又名《雁落平沙》，在南吳有多種流派傳譜。
其意在借大雁之遠誌，寫逸士之心胸，意境蒼茫恬淡而又生趣盎然。
韓雲寧琴藝確實出色，無論是泛音還是滑音，都練就的爐火純青。
隻可惜，隻知其神，不知其魂。
反觀沈璃，前期的歡脫令人聞之心生暢快之感。
彷彿看到雁群在秋高氣爽、風靜沙平的景象中飛翔。
後半段的激昂，又如同一幅描繪著人心險惡的畫卷，讓人感受到了強烈的情感衝擊。
它既是對人心險惡的深刻感悟，又是對世俗險惡的無奈喟歎。
讓人的心情也隨之跌宕起伏，彷彿置身於一個充滿了欺騙、虛偽的世界中，感受到了無儘的悲傷和無奈。
洛玨輕搖摺扇，側頭讚歎道，“看不出來啊，你這個小義妹琴藝竟如此高超，以前藏拙來著？”
穿著絳紫官袍的青年側眸，淡淡睨他一眼。
“你輸了。”
正在搖扇子的洛玨動作一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