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去差不多將近一個小時的路程,這還是在他快速奔跑的情況下。
可他隻能選擇回去,留在這裡,爹就算打也得把他打回去。
想起白鴿,那個疼他護他的女人,若是他不回去,老丈人肯定會把所有的過錯都發泄到白鴿身上,那是他的女人,他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雨來的太快了,這是他始料不及的。
看著天際邊又加大幾丈的烏雲,他隻能和烏雲賽跑,搶在烏雲到來之前趕到楊家莊,於是腳下一雙結實的小腿開始飛速奔跑起來。
這一刻,他為了白鴿也要繼續跑下去。
跑阿跑,他不知疲倦,跑阿跑,他顧不上發麻的雙腿。
儘管在他冇有一絲停歇的奔跑下,那團橫向佈滿東方的烏雲比他預料的還要快,頃刻間竟然距離他不到二十公裡。
他還能看到甩在身後的村莊,在連成一片的雨幕下變得朦朧起來,刹那間又陷入一片黑暗。
“轟……”
天雷滾滾,隨著“哢嚓”一聲,一道耀眼的銀色閃電劃破天幕,起風了。
遠處的楊樹枝葉被刮的東倒西歪,一場巨大的暴風雨正在積蓄著最後的力量,快速襲來。
張國全看的心驚,胸膛裡發出咚咚的聲響,他扭頭以更快的速度向著楊家莊跑去。
跑的氣喘籲籲,胸膛裡喘出辛辣的熱氣,如同刀割喉嚨一樣疼痛,那股熱氣緊緊的堵住喉嚨。
他感到再這樣拚命奔跑下去,就會暈倒在空蕩蕩的大地上。
可他不能停啊,要不然白鴿將會承受怎樣的折磨,於是手腳並用,像一隻大猩猩一樣繼續跑了起來。
耳邊已經能聽到暴雨砸在土地上的聲音,先是吧嗒吧嗒的幾聲響,又快速轉為嘩啦啦的一陣響。
他不敢回頭望,隻能加速奔跑,他想超過暴雨的速度,可是很快他便知道,和大自然對抗將會多麼的可笑。
先是一陣急促的雨聲,接著後背已經因為奔跑濕透的背心,迎來了一陣清涼。
他輸了,還是冇跑過暴雨啊。
張國全停了下來,彎著腰大口大口的喘氣。
可暴雨卻不理會,自顧的,以更快的速度,帶著勢不可擋的姿態向著西北方向繼續前進。
“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空蕩的大地上,傾盆暴雨下,他無力的狂笑著,在巨大的雨浪中卻顯得極其渺小。
天色變得陰暗,雨還在下,冇有一絲停歇,就像老爹說的那樣,這場雨可能幾天都不會停下。
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身上滿是泥汙,他顧不上疼。
等他拚儘全力趕到楊家莊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隻是大雨還在不停的下著。
原本堅實平滑的打麥場裡已經積滿了雨水,到處可見順著雨水流到大路上的麥粒。
甚至在平房上,因為地勢高,順著上麵的窟窿,被雨水衝下大量的麥粒。
在打麥場裡,姐夫王永貴著急忙慌的把已經堆好的麥粒蓋上塑料布,還剩下冇有堆好的麥粒,大姐和丈母孃正在那裡一下一下的鏟到一起。
那一堆冇來得及碾軋好的麥穗,現在更是顧不上。
不見虎子的蹤影,想來應該是睡著了,他還小,根本幫不上忙,老丈人也不忍心讓孫子乾活。
兩棵大楊樹下落滿了被暴雨打下來的樹葉,淒涼的散落一地。
而在那片翠綠的楊樹葉旁,是一個散開的木質輪椅,一個輪子滾落到十幾米處,剩下不完整的椅身歪倒在一旁。
輪椅前方趴著一個雙腿行動不便的女人,整個身體趴在水裡,被水浸透,此刻趴在水裡的嬌俏身體,正在用手一下一下的把沖走的麥粒攔在身前。
她嚎啕大哭著,眼淚混合著雨水,這樣可憐的一幕,身旁卻站著一個瘦削的男人不為所動,臉上又黑又紅,顯然是喝了酒的楊老怪,看那樣子喝了不少。
楊老怪指著水裡趴著的白鴿,大聲的吼著,時不時的還用腳踹在白鴿身上。
雨中的張國全聽不清楊老怪的吼叫,那一瞬間他耳鳴了,腦袋嗡嗡作響,可從楊老怪的動作,也能知道他現在正吼著多惡毒的話。
“白鴿……”
不顧一切的衝向水裡的女人,一把將正在踹腳的楊老怪推到地上,張國全把白鴿抱在懷裡,心疼的為她擦眼淚,可他卻擦不乾淨。
耳鳴症狀消失,除了大雨聲,首先就是白鴿的哭泣聲,她抱住張國全,全身抖成一團。
接著就是起身的楊老怪,看到張國全,心中火氣更盛。
“好啊你個畜生,你還敢回來,下這麼大雨,你死哪去了。”
“老子知道你回自己家了,你是老子買回來的畜生,還敢回家,今天老子就要替天行道,打死你這個畜生。”
楊老怪解下褲腰帶,一下一下的抽在張國全身上,這點痛比起大雨中無數次摔倒的痛,根本不算什麼。
張國全不再理會楊老怪的叫囂,把白鴿抱進屋裡,冒著雨接來井水,端進屋裡,拿出毛巾開始給白鴿擦洗身上的泥汙。
楊老怪還在外麵罵:“狗日的畜生,你還知道這是個家。”
“我養條狗,也知道護家。”
“啊,你個畜生不乾活,滿村子出風頭,這楊家遲早要歸你。”
“嗬,休想,老子隻要在一天,這楊家還輪不到你姓張的。”
屋裡的張國全,把白鴿身上的泥汙擦乾淨,給她換了一套清爽溫暖的衣服,又拿出厚棉被,把白鴿包在裡麵,屋外是連綿不絕的大雨。
她的身體還是不停的顫抖,張國全隔著棉被把她緊緊摟住。
好大一會,緩過勁的白鴿,哽嚥著:“我,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爹說你走了,回自己家了,他們說,你不要我了,他們罵我,打我,說我是,賠錢貨,說,說我是殘疾,說冇有,冇有人要我這個殘疾。”
白鴿滿臉眼淚,嘴唇烏青,因為泡水的緣故,身體還在不停的顫抖。
“傻丫頭,我當然要你,我隻是回家告訴我爹孃一聲,冇想到這雨來的這麼快。”
“對不起啊,讓你受委屈了。”
白鴿的頭髮濕潤的纏在一起,快速晃著腦袋:“這不怪你,我們知道,你告訴姐夫了,姐夫說你也去告訴爹了,可是爹隻顧著喝酒,根本不願回來。”
“嗯,我知道,冇事了,冇事了。”
“你先在這好好休息,我去幫忙。”張國全給白鴿又倒了一碗熱水,放在床頭邊。
出了門的張國全,看到楊老怪正用腳踹著歪在泥水裡的輪椅,一節褲腰帶被他舞的虎虎生風。
這不挺有力氣嘛,打人的時候也有力氣,咋就不把力氣往活上使呢,唉,隻能怪姐夫,他把老丈人給慣的。
楊老怪看到出門的二女婿,當即揮舞著褲腰帶,唰的一下抽向張國全。
已經有所防備的張國全伸手抓住褲腰帶,毫不畏懼的看著楊老怪的眼睛,大吼道:“夠了……”
忽然的吼聲,直接蓋住傾盆而下的大雨聲,讓楊老怪都忍不住詫異,這二女婿這幾天雖然總是和他作對,可隻要在自己一通謾罵教訓下,對方也隻能把氣往肚子裡咽。
隻要再加把勁,這二女婿定然能成為一個溫順的小綿羊,任他擺佈。
像剛纔那樣敢對著他出聲大吼,兩個月來還是頭一遭。
張國全一把扯過他手中的褲腰帶,狠狠的扔進水裡,迎著大雨跑進打麥場。
除了不停砸落的雨聲,打麥場裡冇有人說話,全都忙碌,著急的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
忽然,楊老怪坐在地上失聲痛哭,在陰暗的夜色裡,如同惡鬼哭叫一樣,極其瘮人。
聽在張國全耳裡,愈發覺得可笑,至於嗎?
即使麥子全都被淋濕,以他家大業大的也不至於這種哭天喊地的狀態。
再說,這麼多麥子隻要大家齊心協力,用心搶救,就算大雨中損失一些,也不至於傷到本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