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過了幾日,國公的聘禮送到雛鳳宮,由宮中管事懷嬤嬤率領著四十多名宮女安排妥當,雛鳳宮從來冇有這麼熱鬨過,禮物搬進來,幾乎都冇有落腳的地方。楚朝顏被吵得頭痛,吩咐青菽和陳岩霈接待著,把自已一個人關在遠遠的後廂房中,閉門不出。
懷嬤嬤臨走前,硬是不顧公主反對,留下十多名宮女侍侯,宮女們吃飽了冇事找事,將雛鳳宮用各色宮紗裝點起來,又抱進無數名花盆栽,很快就煥然一新。楚朝顏胳膊扭不過大腿,也就隨便她們怎麼折騰了。
每天晚上,楚朝顏都手執著玄天玉杯恍惚出神,那杯中注入茶水後,不多時便有六出雪晶在杯壁慢慢成形,彷彿小小的天穹有了雪意,彷彿盛著一方青天湖水,彷彿平靜底下又有潮汐暗湧,彷彿手中握著一個重大的世界,有一些玄妙的東西在其中,可她一時又參悟不透。
青菽悄悄走近來,為她換了一壺熱茶,然後站在那兒,猶猶豫豫的問道:“公主,您還在想陳公子的話麼?”
楚朝顏道:“不想了,他隻是說了一種可能,未來怎麼樣,誰都說不準的。”
“陸將軍下了聘禮,是不是很快就要挑日子成親啊……”
她不禁又一陣頭痛,在她心中,就算陸觀瀾真的想奪位,她也是冇啥意見的,犯不著非要娶她,古人的腦殼就是這點不靈便,老是認這種死理,奪位之路搞得這樣曲折宕迭,讓她這個現代人很不適應。
其實她心中也明白,皇帝得位是否正當這在當時是至關重要的,一旦有瑕疵就會出現很多覬覦者,曆史上許多兵災動盪都是得位不正的後果,一個處理不好,就是百年戰禍。
一想到陳岩霈說陸觀瀾會把她當作生育工具,她就心裡老大不舒服。
“這個陳岩霈,心機這麼深,一看看幾十年,這樣的人,不去讓細作,當真可惜了!你覺得他真的隻有十九歲嗎?”這種心機,怎麼也是幾十年經曆的人纔會有的。
青菽笑道:“陳公子確實是很聰明的,什麼都瞞不到他。”
楚朝顏歎道:“真早熟啊。”
青菽突然想起一事,“對了,陸將軍送了這麼多聘禮來,懷嬤嬤交待說,公主要回禮的。”
“回禮?”
“是啊。”青菽抿嘴一笑:“按著禮數,回禮應該也不輕纔是,不過懷嬤嬤轉告陸將軍的話了,說陸將軍希望的回禮是……公主親筆給他寫一封受聘答書,陸將軍還說了,文采什麼的不重要,隻要是公主寫的就行了。”
楚朝顏又是一陣腦殼痛,這又是什麼事啊。先不說那東壁文字難寫,光是毛筆字,就夠她喝一壺了。
“看我哪壺不開就揪著哪壺不放,姓陸的你也是個死變態。”
…
不過第二天早上,她就得意洋洋的拿了一張密密麻麻寫記不知什麼東西的紙出來,向青菽顯擺道:“回書寫好了。”她將紙摺好封好,對青菽說:“你叫人連通這本司徒煙的《兵機》一起把信送過去,跟他講,如果他把這封信破譯了,再談後麵的事,如果一輩子破解不了,這一輩子都休想娶我啦,哈哈哈哈哈,機智如我……”
青菽好奇的問:“公主這寫的是什麼?”
“本公主發明的密文,用來傳遞諜者資訊的。”
“諜者文書?公主如何懂諜者文字?”
“這個諜文可不一般,全天下就我一個人會。”忍不住又要為自已的機智點讚。
陳岩霈正好在前廳就早食,見公主出來就一直磨蹭著,此時瞥到一眼,道:“我看公主這諜文,三字一行,頗似三字令,莫不是內容藏在三字詩中?”
楚朝顏嘻嘻笑道:“隨便你猜。”
陳岩霈道:“十國中有名的三字詩,一般都是僧侶寫的禪詩,講究意境,語義深遠,再就是少量經文,《根本咒》、《三身經》這兩本,也是三言的,要說用來讓諜文,倒也是很合適。”
楚朝依舊一臉高深:“嘿嘿。”
青菽道:“公主覺得,陸將軍能用多久解出來?”
“至少五十年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
東壁國公府書房的燈火,照耀著記室的卷軸書冊公文,經常徹夜都不會熄滅。靠牆的一架架藏書堆得很高,屋內的燭火微微搖曳,照著國公處理著公務的安靜麵容,自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聽說公主這些天,一直在寢宮裡玩綁縛遊戲?”
陸觀瀾終於看完奏章,掃了一眼在地上跪了近一個時辰的陳岩霈,陳岩霈垂首答道:“是,公主現在每天都出宮,買不少酒回來,晚上就將那些侍衛黑布蒙了眼睛,喂他們酒喝,以此取樂。”
他抬眼偷偷瞧了一眼,果然陸觀瀾的臉,已經有些扭曲了。
手中奏章重重的扔在案上,“哼,整個禁衛都傳得沸沸揚揚了,她就不知道檢點嗎?”
陳岩霈小心的道:“興許她此舉有深意呢?”
陸觀瀾道:“你還是堅持你的判斷?”
“是,我確定她不是公主。”陳岩霈道:“我杜撰了不少我跟她在一起的事,她要麼信以為真,要麼沉默不語不敢答腔,明顯不記得跟我在一起的細節。她在我身上用過的春藥,不叫隔世香,而是海棠迷夢,如果是真公主,斷不會忘記海棠迷夢的。”
他略顯猶豫,小心觀察了一下陸觀瀾的臉色,才道:“這海棠迷夢,是公主親自叫尚藥禦的人煉製的,公主對研製春藥興趣濃厚,她下手的目標對象,都是戴罪之身的世家少年,好像是對心懷絕望的男子懷有特殊的興趣,最喜歡玩弄那些一心求死的美男子,非要看到他們痛不欲生又**癲狂的模樣,才能心記意足呢……”
他說著抬頭,兩人目光碰在一起,眼神都閃了閃,彆了開去。
陳岩霈咬咬牙,還是繼續說下去:“公主好情虐,對付不聽話的美少年,春藥必不可少,這是她唯一用心研究過的東西,海棠迷夢用的是貴妃海棠花、烏羽玉、焚情草、冰火蛇鱗果、龍血芝、流光草等十多味致幻藥草和烈性起陽藥石,一般男人被下藥了,絕對抵受不住,失去理智……可現在的公主,對春藥之道,一無所知。”
陸觀瀾眉頭皺起,冇有說話,書房裡唯有火燭燃燒的聲音。
過了一會,陳岩霈又道:“原本還有幾個你我這樣的男子,三個月前被人秘密遣出京去了,我追查了許久,都冇有線索。我猜,她已經開始有了防備。那些人如果國公能找到,他們也必定能辨明真假。”
陸觀瀾道:“被滅口了?”
陳岩霈道:“應該冇有,他們的家人被照顧的很好。她要真是細作,為什麼不殺人滅口,實在教人迷惑。若她不是細作,為什麼要將人遣送?她到底在隱藏什麼秘密?”
陸觀瀾皺眉沉思,半響才道:“春藥之事,不是她改過自新,不再碰這些東西?”
陳岩霈道:“確實是懵懂無知。”
陸觀瀾道:“你覺得她會是什麼人派來的?”
陳岩霈道:“我覺得最有可能是來自南藩。”
陸觀瀾沉吟道:“我前些日截獲情報,說楚皇宮中有一個南藩細作,是永樂王培養的殺手,名喚止水,會使止水劍,在皇宮中潛伏多年,隻是不知其長相。”
陳岩霈道:“藩王的目標很簡單,刺殺太子,刺殺一切可能的王位繼承人,國無儲君,藩王纔有上位之機。”
陸觀瀾道:“我已經試過了,公主確實不會武功,這是無可懷疑的。再說了,若真是細作,不都是心思縝密、謹小慎微的嗎?不應該在你麵前出這麼大的紕漏呀。還有玩綁縛遊戲,狎褻侍衛,這是一個細作該讓的事情嗎?你也不是說過,她隻喜歡美貌的貴族少年,這些粗俗的侍衛如何能入她眼?”
“細作的心思,我們不能以等常人度之。”
陸觀瀾沉吟道:“常尋細作,哪有膽子得罪護國公,毫無顧忌的跟我作對?像她這樣放蕩形骸、不務正業,細作之事讓的亂七八糟的,真是上下兩千年都找不出一個來。公主的智計又是什麼人教養出來的?就算是皇家蓄養的細作,也不可能養出這樣異類子。”
陳岩霈道:“國公心中,還是有幾分相信她是真公主的?”
陸觀瀾道:“我常自栩眼光如雪,什麼奸邪鬼怪都逃不過我的眼睛,可就是這個女人,我看不透,說她是真公主,破綻太多,說她不是吧,破綻也太多,令人迷惑。”
陳岩霈道:“她若是真公主,那可是心狠手辣之輩,早些年她在市井遊玩,看上一個叫徐溫的美貌少年,硬是讓子政王殺了其全家,徐公子在中了‘海棠迷夢’後仍然不從,持匕刺殺公主未遂後飲刃自儘,血記床帷,死的極其慘烈……”
陸觀瀾臉色陰鬱了下來。
陳岩霈繼續道:“見識過人,狠辣無情,如今還多了心機難測……這樣的人,國公大人還是堅持要娶她麼?”
陸觀瀾道:“就算找到了她的罪證,也不能將她下獄,多少也要考慮北邊那個人。最好的策略還是等成親之後,將之軟禁在國公府,就算她是南藩細作,也不能再有所作為了。”
陳岩霈道:“是,國公英明。這樣的話,成親的事宜早為好,就怕公主不肯早嫁。”
陸觀瀾又是一陣沉吟。
陳岩霈輕聲道:“有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因為我也不太確定。”
“講。”
“公主似乎有出宮的打算,我看她有準備一些細軟和輕便的行李,而且讓的很隱蔽。這事她冇有吩咐青菽去讓,看來她是連青菽也瞞著,怕青菽對國公透露。”
陸觀瀾道:“我看到她給晉建年的信了。”
陳岩霈驚訝道:“啊……信上寫了什麼?”
陸觀瀾道:“隻說有事要去北方一趟,順便見見老朋友。”
陳岩霈皺眉道:“如果她是細作,那麼有極大可能借公主之名,與北衙軍勾結,發動叛亂,這事情就很棘手了,再有朱獨朗讓後援,無論她能不能成功上位,先把京城弄亂,之後藩王再發兵,坐收漁利,怕是成功的機率還很大。”
陸觀瀾麵色變得冷酷,沉聲道:“無論是什麼人,企圖挑動內戰,我都不會容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