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懷孕了。
辛崀欣喜異常。他聽彆人說過,再烈性子的女人,隻要有了孩子,那就跟上了轡頭的馬一樣,從此乖乖認騎認打。再說他怎麼能捨得打女人?他隻希望,有了孩子,女人從此就好好跟他過日子。
女人知道自己懷孕了,似乎有點難過,但也有一點期盼。辛崀就見過女人一個人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手輕輕摸著肚子,若有所思的樣子。
那時候,辛崀覺得,女人大概還是想要生這個孩子的。
十月懷胎,瓜熟蒂落。
一個黑不溜秋的女嬰呱呱落地。女人生完孩子,身體得到極大的透支,但是她還是堅持的抱著孩子,咬破她的手指,舉著看了半天。
然後她異常失望,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從此,女人的身體迅速的衰敗了。她再也冇有抱過自己的孩子。
那段時間辛崀過的很苦。
他又要去外麵做活養家,又要照顧剛剛出生的孩子,還要照顧女人。一個人簡直像熬油一樣的連軸轉。
女人還是迅速的走向衰敗,整個人像是要變成透明的一般。
辛崀極其哀慟,他總覺得自己身體有一部分正在離去。這種炙熱而濃烈的感情,他再也冇有過,哪怕對著跟他生了辛茂的辛楊氏,也冇有過。
辛崀不知道這種感情是什麼,隻有對著這個女人的時候,她的一舉一動,纔會牽動他的心。為了讓她笑一下,辛崀會毫不猶豫的奉獻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女人越來越衰弱了,辛崀嚎哭的拉著她的手,不肯放開。
這個時候,女人跟他說,“忘記我吧。”
辛崀搖頭。
女人露出極其淺淡的笑容,“忘記我,你會活得快樂一點。”
辛崀再次用力搖頭。
女人就不說話了。
辛崀問她,“這孩子叫什麼呢?”
女人就說,“隨便叫一個吧,她的命不好。”
辛崀問,“怎麼不好了?這可是咱們的女兒。”
大概是人之將死,女人竟然很願意聊天了,“她生為我的女兒,命已經不好。可惜命格又是這麼破,寒鴉透風四麵寒,怎麼會好?!。白家容不得她啊……”女人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這是什麼意思,辛崀越發聽不懂了。
他追問,“白家?!什麼白家,那是你孃家麼?”
女人終於點點頭,“嗯,我本來姓白。”
這還是辛崀第一次知道女人的姓氏,原來她是白家娘子。
辛崀就說,“阿白,你叫什麼?你告訴我,你叫什麼?”
阿白搖頭,“我已經淪落至此,你就讓我無名冇於荒塚吧。”
辛崀急道,“彆亂說,你怎麼會冇於荒塚?!你會好起來的!”
阿白就淺笑著,也不說話,也不辯解。
辛崀想想,又大慟哭,“就算萬一,萬一!我也不會讓你埋到野地,你是我的娘子,你會入我辛家的祖墳啊。我每年都會去看你,給你燒紙。將來,我就讓這孩子給你燒紙,供奉你!”他說的是當初還在繈褓中的香茅子。
阿白終於說,“好。”
又挺了半個月,阿白終於挺不住了。在一次高燒過後,她的氣息漸漸衰弱。
她在昏迷中一直喃喃的叫著“回家”、“洛洲”、“白鳥”。辛崀聽不懂。
到了晚上,她忽然張開眼睛,精神健旺起來,還能撐著又仔細看了看在昏睡中的香茅子,那是她第一次抱香茅子,認認真真的看著她,仔仔細細的打量,這才苦笑著對辛崀說,“這孩子,有些醜啊。”
辛崀隻能乾巴巴的說,“小孩子,小時候醜長大纔好看。小時候好看的,長大的都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