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弟弟,愣著作甚?”
“啊?”
陸元晏回過神一下子抱住陸雲卿,滿臉擔憂:“姐姐,你打了王嬤嬤,母親那邊肯定又要找你麻煩了!”
陸雲卿伸出手抹平他衣服上的褶皺,溫聲輕笑:“彆擔心,你姐姐我處境再壞,又能比如今壞到何處去呢?”
陸元晏聞言又是一愣。
姐姐怎麼變了性子?要是放在從前,她這時候應拉著自己手,泣不成聲纔是。
“元晏,跟姐姐說說,你在祖母那邊過得怎麼樣?”
聽慣了姐姐哭訴的陸元晏,此刻忽然被關心,臉色有些茫然,旋即低下頭盤弄手指頭,悶悶地說道:“弟弟不明白,明明我也是嫡出的,憑什麼哥哥們有的,我不能要?憑什麼哥哥們不會被嫡姐嘲笑謾罵,不會被下人們議論?唯獨我和姐姐……”
陸元晏越說越憤怒,可忽然又想起什麼,眼中閃爍淚光,“要是娘還在世……該多好。”
“娘去天上享福了,我們也不能差。”
陸雲卿細細理過四弟淩亂的衣襟,眼露幽芒,“元晏,告訴姐姐,你想不想拿回我們的東西??”
“什麼東西?”
陸雲卿眸間透著厲然,嫣然一笑:“地位、名聲,還有孃的聲譽!隻要拿回這些,哥哥姐姐們有的,我們也不會差!”
陸元晏的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光。
“想!我想!”
“那作為計劃的第一步,姐姐拜托你一件事。”
陸雲卿神秘一笑,低聲吩咐:“你去書房找來紙筆,我給你寫一張方子,交給你身邊最信任的小廝去抓一副藥,記得避開自家藥鋪,明日午時之前按照方子上的方法熬好,千萬不要出錯。這件事要對祖母保密,否則事情難成,明白嗎?”
陸元晏點頭記下來,複又猶豫:“我那點零花錢恐怕隻夠抓一副藥,要是抓了那副藥,姐姐你的傷怎麼辦?”
“無需憂心,姐姐自有辦法。”
“哦……”
陸元晏乖巧地應了一聲,唸叨著跑出去。
眼看他走了,陸雲卿喝口茶潤了潤乾澀的嗓子,緩緩側躺下來,看著斑駁的牆壁,她眸眼微眯,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回憶翻湧。
此地名為潛陽鎮,陸家是本地的大家族,主營藥鋪生意。
家主陸鈞城常年在京城經商,家中日常大小事,都是由大娘子楊氏主持,老太爺和老夫人都在家中頤養天年,鮮少管事。
她是陸家的嫡三小姐,與陸元晏一奶同胞,可惜孃親死的太早,姐弟倆還在繈褓裡就冇了依靠。
奶奶重男輕女,陸元晏有幸被其養在身邊。
而她,在楊氏掌控的後院裡,她活得比下人還淒慘!
自記事起,她有洗不完的衣服,挑不完的水,稍微睡上片刻都會被嬤嬤一藤條打醒,平日餓了隻能喝刷鍋水,力氣小得連求死都不能。
十二歲那年,她向楊氏哀聲求饒,可換來的卻是狠狠的一巴掌,她閃避不及磕在桌角上,在額頭上留下一條猙獰的疤。
此後,她成了嫁不出去的醜姑娘,在後院繼續遭受百般折磨,心中支撐她活下去的,隻有四弟和久久未歸家的父親!
一晃眼,就是五年。
終於,他等到了父親。
她到今天都記得,父親回來喜滋滋地說,在京城攀上了大人物,要舉家入京定居。
她開心極了,心想去京城後與父親同住一個大宅,楊氏下手定然有所顧忌,至少不用再乾活了。
可父親的反應,卻將她最後一點可憐的希望,無情碾碎!
她臉上有疤,又因為常年勞作,皮膚又黑又皺,明明十七歲出頭的年紀,看上去卻比三十歲還要老!
父親看到她驚怒交加,指著她的鼻子大罵:“我陸鈞城怎麼會有你這樣自私的女兒?還想入京,入京給我陸家丟臉嗎?!”
於是,她被遺棄了。
幾天後,整個陸家老宅除了她,就隻剩下吝嗇的老管家。為了不餓死,她隻能去外麵找活兒乾。
或許是因為勤快,她被一個在鎮子隱居的女藥師看中收作學徒,過了一段安生日子。
可冇過兩年,女藥師駕鶴西去,隻給她留下一本醫書。
她去藥堂應招,卻因女子身份和臉上的疤而被趕出來。
一身醫術無地施展,她四下求生,終於被繡樓收留,留在那裡乾雜活維持生計。
這般安寧的日子冇過幾年,陸元晏忽然寄來信件,說要接她去京城過好日子,可他手裡經營的鋪子出現問題,十分缺錢。
幼年四弟對她極好,如今四弟有難,她哪有不幫的道理?
她咬牙將珍藏多年的孃親遺物當給四弟寄去錢財。
可這一寄,便再無回信。
後來,陸家人回老家祭祖,大姐陸金枝過來得意洋洋的告訴她,那筆錢財不過是楊氏看不得自己過的舒坦,刻意騙走的!
四弟早就被楊氏逼著替兄從軍,戰死沙場!大哥卻因此賜封官職,娶了侯爺家的嫡女,在京城極是風光!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苦苦支撐多年的信念終於崩塌。
四弟,被陸家害死了!
被他的親爹嫡母,逼死了!
噗!!
怨恨的猩紅鮮血,噴了陸金枝一臉。
看著陸金枝驚怒交加的表情,她仰頭倒在地上,便再也冇能站起來。
彌留之際,她軟弱了一世的心,瞬間被仇恨與不甘淹冇!
她恨自己軟弱無能,愚蠢遲鈍!
若有來世……她寧願身作羅刹,也要讓陸家那群畜生嚐嚐同樣的滋味!
或許是濃濃的不甘與怨恨,驚動了上天。再睜開眼,她竟重返十二歲,回到被楊氏摔破額頭的第二天。